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就是鞭子么?往年也没少挨,若打不死,就当又活一次。” 还记得他见李自牧的头一个晚上,身上还是带伤的。就是这种鞭子,抽得人疼痛难忍,但却没多少痕迹,免得影响观感。 从小到大竹曦挨了不少的打,这种惩罚对于他而言早就习以为常,这次无非就是发得重了些。 若是活,他就好好收着这条命;若是死,也不过是眼睛一闭的事,这辈子能遇上对他好的人,也没算白在这世间走一遭。 他吃了整整十七年的苦,现在尝到了一丝甜头,有人告诉他这才是平常人该有的生活,他才知过去的苦究竟有多苦。 见到阳光的人,会忍受不了黑暗的,哪怕他已经习惯了黑暗。 那些在心底滋生出的狠,正在一点点地融入其中。但是对于竹曦而言,只有察觉出敌意,他才会对对手露出獠牙。然而除非你的敌意丝毫不加掩饰,竹曦并不会察觉。 这就是竹曦生存的方式,迟钝而又狠绝。 这也是他能够在非人的境地中顽强苟活的原因。 李自牧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反驳竹曦的话。 竹曦要承担他的过错,李自牧也要承担自己的过错。与其说“要承担”,倒不如说一直在承担。竹曦的死,他一直在赎罪,他也一直在承担自己的过错,所以他无法说服竹曦去逃避惩罚。 秦二白见事情有所转机,试探道:“那小的,尽量轻点儿打,总不能打坏了不是?” 竹曦直直地跪了下去,让秦二白动手。 第一回见有人受罚不是哭爹喊娘而是反叫人动手的。 李自牧不忍心留在这里看竹曦受罚,只是让秦二白打得轻些,自己再去找些伤药善后。 楼里的小倌们听说出了这等事都围在门缝处想要一探究竟。毕竟谁都多多少少挨过那鞭子,打在身上什么感觉,没人会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更何况是一百鞭,没有人受过如此重的罚。 秦二白打得不重,奈何一百鞭落在背上,就算打得再轻,疼痛反反复复地叠加只会愈发难以忍受。 竹曦生生挺过了这些鞭子,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玄色衣衫上透不出血痕,但秦二白知道,血水可能已然与这玄色融为一体。 尽管伤得不轻,竹曦愣是没有喊出过一声。那些原本抱着看好戏想法的小倌们,见竹曦如此坚持,都从原先的幸灾乐祸变得表情凝重。 秦二白见竹曦已然没有力气再站起身走路,便跑去叫李自牧来帮忙。李自牧早就等地焦急万分,见惩罚终于结束,立刻就闯进屋子。 没想到秦二白一来一回的功夫,竹曦居然自个儿扶着椅子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拼了命地想要站直身子, 他想要证明自己足够强,能够独当一面。在模糊的视线之中,他朝李自牧走去。 李自牧下意识地去搀扶这具摇摇欲坠的身体,这具刚有些起色的身体,又成了这副虚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牧哥……我没死……那我以后……可就真的得好好活了……” 先前答应好的,现在万万不能再改了。
第60章 伤口太疼 竹曦的身子摇摇欲坠,全靠着那一点精神支撑着没倒下。见李自牧要来扶,他似乎又提上一口气,硬是没倒在李自牧身上,在众人的目光下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后院隔间。 李自牧早已将被褥全都叠放好,将所有能垫的东西全铺在小床上,竹曦的背部有伤,只得趴在小床上动弹不得。 身上的衣衫沾着血,不知里头的皮是好是坏。李自牧小心地褪下竹曦的衣衫,将被褥围在他的身侧。 细细密密的血珠连成线,纵横交错,看得人心里发寒。饶是经常看人流血的李自牧也倒吸一口气,但这么长时间,竹曦愣是一声没吭。 伤药往伤口上一抹,竹曦的肩膀抖得厉害,他将脸埋进被褥之中,生生忍下了这蚀骨之痛。 李自牧叹气,他如今也管束不了竹曦:“混小子,为着刘世文害得自己一身伤,不值得。” 竹曦被伤药刺得难受,但是嘴上还是倔:“若再见一次,我还打他。” 别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竹曦显然不是会吸取教训的人。看来他也是足够怨恨刘世文这个欺软怕硬的花花公子。 刘世文活该如此,但竹曦不必为了他而自毁。 夜色初临,李自牧为竹曦包扎好了伤口,将被褥再往上盖住了竹曦的整个身子。冬日的风最为寒冷,这里又没有炭火,最是难熬。 收拾完这些,李自牧直了直身子,转身就要去点烛火。竹曦以为他要走,忙出声叫住李自牧。 “别走,伤口太疼,再看着我些。” 李自牧又心软,毕竟竹曦也只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受到些照顾的。竹曦能张口对他喊一句疼,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他半开玩笑道:“床都让你给占满了,难不成我要打地铺?” 竹曦愣了愣,牧哥确实不应该打地铺。想让他留下,就必须要把床让出来。思及此处,竹曦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让位。 李自牧自觉不该在竹曦面前说些反话,因为竹曦向来会当真。他将竹曦按回床上,叹了口气:“你安心睡着这床,我左右也不会走的。” 不走就好,竹曦乖巧地将全身缩进暖和的被窝里,不再折腾。许是被褥过于舒服,或是伤药起了效果,竹曦很快就安安分分地睡着了。 李自牧从角落里搬出一张矮脚凳,在床边坐下。夜色深沉,烛火摇曳,他就这样静静地端详着窝在被褥里的竹曦,寒风有一下没一下地吹动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但烛火似乎给了二人温热的屏障,再冷的风却吹不到二人的身上。 其实李自牧经常像这样偷偷地看竹曦。 这个人只有在闭眼熟睡的时候,才能透出那么一丝平日里见不到的柔软。就好像蜷缩起来的刺猬,只有在放松下来后才会露出它脆弱的腹部。 一个比自己小上九岁的少年郎,如今也才十八的年纪,理应就是这样天真中带着一丝俏皮,然而这两个词都不可能用在竹曦的身上。 竹曦的过去实在是太过于不堪,对于他这样被不断抛弃的人而言,是没有资格接触到,更不可能做到这两个词的。 因为这场责罚,他的唇失去了些许血色,缩成一团看上去也小小的。李自牧想起上一世,时隔半载在将军府再次与竹曦重逢,也是这样的场景。 彼时的他瘸了腿,身形单薄,还似乎生着难以医治的病。李自牧就端着烛台静静地看了久违的他一会儿,他就像惊弓之鸟似的转醒了。 鸟儿见到自己很兴奋,还觉得是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 李自牧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想把他拴在笼子里,做他的金丝雀,让他一辈子都围着自己转。 可惜终究是错得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现如今他似乎也没有将竹曦保护得毫发无损,还是让竹曦受了皮肉之苦。李自牧陪在左右,看得愈发心痛。 他原来受过这么多难以逃避的苦,这一切的一切,李自牧都是在与竹曦陪伴的日子中才得以知晓。 上一世的自己从来没有插手过竹曦的事情,对于竹曦的那些遭遇更是从未了解。竹曦受的这些苦,是上一世的李自牧所不知道的。 现如今知道了,才为之而震撼。他们的人生本来是不可能相交的两条路,但偏偏又在此时此刻有了交点。 过去是竹曦凑到李自牧身边,这一世是李自牧非要凑到竹曦身边。因果循环之下,李自牧一时竟也分不清到底是命运使然,还是执念所致。 他很害怕这一切如宋澜婷所说,都是假的。他在这里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最终回到那个失去一切的牢笼里。 李自牧就这样枯坐了整整一夜,等到竹曦再次转醒,天已然大亮。李自牧重又打起精神,给竹曦换药。 换药这种事,李自牧没少做过。军中军医本来就少,若是小伤,将士们大多都是自己处理。陈信每次都把自己的伤口越治越严重,李自牧自然也要管部下的安危。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处理一些大小伤口。尽管他手法娴熟,竹曦还是发现了李自牧的反常。一夜未眠,他眼下的乌青都比竹曦这个伤员都重了不少。 “牧哥……你不走,但你不能不睡啊……”竹曦没有想到李自牧彻夜未眠,他自责道,“阿曦并非是想让牧哥不休息。” 李自牧伸了个懒腰,神情放松下来:“没事,我只是睡不着而已,不关其他的事……我去给你盛碗粥喝。” 李自牧轻轻将门碰上,转身去了厨房。竹曦这一身伤,起码还得躺上十天半个月,那他就要照顾他直到痊愈。 厨房里没剩下什么吃的了,李自牧重新开了灶炉,煨了一小把米。前些日子自己病着,也都是竹曦端茶送饭,照料得也挺细心。 待锅里的粥煮得成型,李自牧又细细挑了个小碗,让竹曦拿在手里喝也方便。 李自牧煮好粥,刚要端出门,就见秦二白急匆匆往后院来,见到李自牧,他急忙凑过来。 “大人!大人!”秦二白手里拿着许多将瓶瓶罐罐,朝李自牧跑来,“竹曦他还好吧?小的已经尽力打轻了。” 李自牧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热腾腾的粥:“昨晚他还能睡着,休息一夜精神好很多。” 秦二白将手里那些瓶瓶罐罐一并放到托盘上,正巧省的他再多走一趟:“这是伤药,竹曦最好能在月末的时候恢复好,不然这比试他没法去!” 一码归一码,秦楼主的性子大家都明白,这罚也罚了,该比的还得比。若是真能拿个名头回来,该赏的一个子都不会缺。 秦二白也自然希望竹曦能恢复好,再去比试,所以连夜搜刮了许多伤药来。 李自牧皱眉:“什么比试?” “他……他没和大人讲吗?”秦二白有些迟疑,他以为竹曦什么事都会和李自牧说,所以和兰君比试的事理应也是如此。 虽说李自牧不能算是个目的单纯的人,奈何竹曦这么信任他,秦二白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如今那小子居然有为他自己考虑,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有了隔阂? 在李自牧的追问下,秦二白还是将秦楼主的意思转达给了李自牧。若是竹曦真能比过兰君,再在明年夺下个“花魁”的名号,将来可就是“前途无量”,在整个二十六巷的莺莺燕燕面前都可以横着走。
第61章 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这就代表竹曦可以过上稍好一些的日子。不用忍饥挨饿,也不用被这般责打。只是他会离自己越来越远,或许他会选择别人,不必再过刀光剑影,生死一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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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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