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果我没打那通电话。你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 石晏说不出话了,喉头挤压连喘气都困难,只一个劲拼命摇头。 不是那样的。 “可你一个小孩,就那么大点。个子矮,也不知道吃饭,买个水果都被欺负,”魏闻秋深吸一口气,声音轻下去,说得似乎艰难:“你自己说,当时接我电话时,你人在哪?” 在楼顶,一脚踩上栏杆,腿打颤。 准备跳。 如果没接到那通恰好卡上点的电话的话。 石晏不能回答。 魏闻秋看他许久,之后整个人慢慢泄了力,浑身松软地向他压下来:“我靠了啊?长大了,能接住哥了。能接住吗?” 石晏说:“能。” 魏闻秋笑了声:“脚踩我鞋上,不冻脚呢?你怎么又不穿鞋?” “忘了。”石晏抱到人了,光脚在瓷砖上挪了下,重新站稳。 他动作杂乱地把怀里软塌塌的人完全抱住,一摸,硌手。 “怪我。”魏闻秋说。 石晏固执摇头:“不怪。” 睡衣布料单薄,哥凸起的肋骨抵在石晏的胸膛。如果仔细感受,甚至能觅得到血肉骨骼下隐隐震动着的心脏。 石晏摸了摸魏闻秋背后的肩胛骨,心里难受。 他在魏闻秋面前实在隐藏不了半分东西,很快石晏就上气接不上下气地啜泣,眼泪往男人头发里砸:“冻脚,哥。我冷。我想回去睡觉。” 回去睡觉,像从前那样,像一开始那样,哥拍着他的背。 “嗯,睡觉。回去吧。”魏闻秋说:“别天天光个脚丫子乱跑。” 石晏亲哥的头发,点头说“嗯”。 “该长大了。” “…嗯。” “还好好学不?” “嗯。” “好好活不?” “…” “问你话呢?” “…哎。” “说话!” “嗯。” 再之后呢?再之后石晏的记忆开始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晰。 高考前的那段时光,石晏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看不到魏闻秋时他像无头苍蝇,没有目标地乱窜。 后面连晚自习也不愿意去,逃课偷偷打车回家。 魏闻秋晚上听见有人掏钥匙开门。原以为是贼,一开门石晏背个书包站外头,刚跑上楼还一头汗,气都没喘匀,眼睛就先朝他身上看。 那晚魏闻秋发了很大的火,石晏一句话也没敢说,在旁边靠墙缩着。 电视机遥控器砸到地上,电池和后盖四分五裂地飞溅,那盆多肉也倒扣着卡在瓷砖上。花盆裂开,泥土混着泥汤漫了一片。 “不想念就滚!” “打电话没人接,我害怕……” “晚自习你不写作业,躲厕所给我打电话?”魏闻秋气得脸发白:“我是有病!但石晏你没有,你日子还得过!没爹没娘,你叔早两年就不给你打钱了——不靠你自己你指望靠谁?你还能靠谁?” “我下次不这样了,”背后的墙凉得心慌,石晏保证:“原谅我这一次,我好好学。” 石晏果真不再于晚自习反复上厕所,但他仍是无法安稳在教室坐一整晚。 棉城气温骤降,下盐粒子的那天,石晏在卫生间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在花洒下迎接兜头而来的凉水,冻得直哆嗦。 当天晚上他如愿发了高烧,两只眼肿得老高。 他蜷缩在沙发里感受着眩晕,嘴里说些胡话。长腿坚定地别着轮椅的轮子,手指甲还不忘去抠扶手下的金属边。 “去床上睡。”魏闻秋面色铁青,手去掰他的手,掰不动:“你这样我怎么上厕所?” 护工也劝:“有我呢,放心去睡吧。” “不要。”石晏闭着眼,指节仍抠得紧,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自己手臂上:“不去。” “那药吃了。”魏闻秋说。 “苦。”他这二年一生病就这样,挑三拣四,固执到难伺候。 刚开始那两年石晏也生过病,魏闻秋并没有太多照顾孩子的经验,反应过来不对劲时石晏已经三十九度直奔四十度去了。 石晏胃里冒酸水,头疼到站不稳,但也只是睁着大眼水汪汪地望,捏着魏闻秋的衣服下摆跟在人屁股后头,不说自己难受,只怕哥嫌自己烦。 魏闻秋看在眼里,虽什么都没说,但之后就特别惯着他。 惯着惯着石晏再生病会把嘴巴捂着不吃药,魏闻秋就买不苦的,哄着骗着骂着叫他吃了。石晏想吃什么答应病好就给买,半夜起来数次检查是否退烧。 退了就拍拍睡,没退就把人往肩上一扛,带去诊所往屁股瓣子上戳一针。 现在不惯了。不吃就受着。 哪怕已是一米八的成年人身量,不再像只小瘦猴。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魏闻秋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心思? 第二天魏闻秋便不再进食。饭递嘴边也紧闭着薄唇,势有要将自己饿死的决心。与此同时他不再跟石晏说一句话。 石晏胆子小,很快就感到惊慌失措,他跟魏闻秋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你吃点吧哥,不吃会饿死的。” 他确实被吓得不轻,魏闻秋开始吃饭,但依旧不与他说话。于是石晏在家又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魏闻秋太知道他害怕什么。 晚上他当着哥的面喝了感冒药,洗好澡后独自回次卧睡了。 睡到后半夜石晏抱着枕头爬上魏闻秋的床,长长的一条人,把自己湿漉漉的脸和头发揉到魏闻秋的脖子里。 “哥。”忍了半天他还是怯怯张嘴。害怕再被逐出去,又担心吵了人睡觉。 好在魏闻秋没睡,但也没搭理这不速之客。直到热腾腾的人在他身边磨磨蹭蹭躺好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想你。” 魏闻秋这才语气不大好地开口:“我哪也没去,有什么好想的。”他知道小孩委屈。 “我也不知道。”石晏的睫毛很长,一眨就和发丝一起痒痒挠着人:“就是很想。” “好哭精,烦人精。” “哥。”石晏把眼睛在黑暗里露出来,墨一样盛着不知哪里的淡光,似是在犹豫,也像是在困惑。话在唇齿边辗转好半天:“我这里疼。” 他顺着魏闻秋的锁骨朝下摸,摸到哥的手。指尖小鱼似的轻轻往指缝的空隙里钻,钻进去后十指扣住,拉着朝胸口上摁。 “干嘛。”魏闻秋没力气挣脱手,也没想挣。他以为石晏是昨天发烧引起的,蹙眉问:“疼?哪儿?”
第12章 手到达目的地,在石晏的胸口上停了。石晏用哥的手朝心上摁摁:“这,应该是里头,像刀一下下戳。有时候喘不上来气儿。” “什么时候疼的?” “就最近。” 魏闻秋不说话了。 石晏的手心下是哥的手背,再下面是他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网上说,如果一想到那个人心里会感到疼,似乎就是爱的表现。”石晏说:“按这种疼痛的程度,我想我应该是很爱你。” “什么爱不爱的,我是你哥,”魏闻秋闷声笑了下,再开口时声音低:“弟亲近哥,哥亲近弟。依赖么,正常。” “那爱是什么?”石晏翻了个身,凑过来问:“什么是爱呢?” “我哪知道,睡觉。”魏闻秋尝试抽手,石晏却握得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闻秋连石晏的力气都比不过了。 “你告诉我嘛。” “这种事说不明白。”魏闻秋说:“以后你遇到就知道了,我哪能事事都说得清楚。” “遇到是什么感觉?”石晏其实有些时候是很固执的:“我要怎么分辨那是爱还是依赖呢?” “还睡不睡?哪来那么多问题,”魏闻秋说:“松开。给你请假是叫你在家休息,好了就明天给我上课去。好没好?” “没好。” “那就闭眼睡觉。” 两人安静了几分钟,魏闻秋闭没闭眼石晏不知道,石晏没闭。 “我睡不着。”石晏看天花板说。 “别指望我拍啊,拍不了。” “不拍,”石晏挪挪挪,将整条胳膊紧密贴在魏闻秋的胳膊上:“能挨着你就行。” “睡吧。” “…哥,但我还是有点想不太明白。”好半天后,石晏才慢吞吞说:“就是,如果不是爱,只是依赖的话……那么会想要跟这个人亲嘴吗?” “你要跟谁亲嘴?”魏闻秋登时警铃大作,差点从床上一骨碌蹦起来,险些当场痊愈:“你最近偷看什么了?!” 石晏终于收声,手也松开了,心虚地把被子拽拽往身上盖,蒙住脸。试图逃避这个话题。 这他还收着说的呢。亲嘴算什么? “好啊,谁给你看的?” “没谁。” “自己找的?” “……晚安哥。” “安什么安?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给我把心思放学习上。” “知道了。” “你知道屁。” 石晏从被子下模模糊糊哼了声,似是不大服气。 “还哼哼,以后再敢用凉水浇自己我就给门锁换了,叫你一辈子进不来。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 “……” “听没听见?” “听见。” 那之后石晏再也没逃过课,像麻痹自己一般,也似乎是为了交出一份答卷。他全身心地扑到学习上。 所有的课间他都伏在桌上,于四周趴睡一片的轻微鼾声里刷题。 很快他就状态差到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询问:“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吗?劳逸结合,要学,也要给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石晏笑说知道,回教室后依旧掏试卷出来写,笔在草稿纸上一刻不停地列公式,强制性带动大脑逃避心头日渐强烈的恐惧。 成年那天后,石晏似乎生出了底气。他开始想要留下点什么。 某天护工出门买菜,他当真尝试着去亲吻哥的脸颊。 这是他小时候也没做过的事。他惶恐,魏闻秋也是。 这时魏闻秋的四肢已很难行动,现在的活动地点除了床就是轮椅,此刻甚至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 魏闻秋先是剧烈地抗拒,用尽全力摇头躲避,瞪着眼怒吼:“你昏头了?!看清楚我是谁!” 石晏半跪在轮椅前,双臂箍住人,俯身凑上去将软软的嘴唇贴着哥的胡茬左右磨。 “没昏头,”因为紧张,他像只穷途末路的兽,执拗又不安:“我知道你是谁……” 即使生着病,魏闻秋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病气味,只有干干净净的洗衣液清香。 从基本无法自理后,魏闻秋终于放下坚持,请了护工来家里。护工平时白天来,晚上帮助他洗澡入睡后再离开。 石晏每天需要上学,晚自习将近十二点才能回,回来后就伏在阳台的小饭桌上,在魏闻秋的旁边刷一张又一张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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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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