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最后演员们喜气洋洋地祝大家阖家欢乐,房间里除了电视响没人说话,石晏眼睛对着屏幕,心却不知飞往何处。 这是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年。 在宁村的这些天他忘掉许多烦恼,直到此刻才突然惊醒般,在窗外悄声乍亮的烟花里,石晏肩头被哥揽去,心里有些闷地想: 他没有阖家了。 半年前在医院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抱着腿靠墙,膝盖抵住胸腔,连喘气都困难。 但现在,同样姿势的石晏觉得自己好像既不脆弱,亦不恐惧了。 电视声音变得更大,魏闻秋放下手里的遥控器,侧头看他:“明天你的眼得变成大桃核。” 石晏把头埋在膝盖上不吭气,在震耳的倒计时里,他闷闷地说:“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一只手揉上他的头顶:“小晏要快乐。” 书包不大,压根装不下几件衣物,两件棉袄一掏出来,底下只压着两条卡通内裤。 魏闻秋翻箱倒柜找了些自己少年时的衣服,赶在太阳天扔进洗衣机。 石晏像当时在住院部那会一样,扛起了大部分的家务,棉袄下贴肤穿着哥洗好晒干的秋衣秋裤。 扫地时胳膊一动,洗衣粉味便随热度从袄子拉链上方蒸腾出来,他闻着和哥一样的气味,心中安宁,将扫帚把握得更紧。 在魏闻秋手滑摔了个碗后,石晏要把洗碗这活也接过来做,哥不让,叫他进屋看电视去,自己执意将那几个碗慢慢洗干净。 年过完后石晏在宁村多待了些日子,后面火车票不似年前那样紧张难买,他便回了棉 来时他一个人,站或是蹲着。回去时俩人,有位坐,哥在他外边,告诉他困了就趴小桌上睡会。 火车在铁轨上咣当咣当响,旁边时有人交谈。驶到中途车窗外那片天慢慢暗下去,经过一条长长的隧道。 交谈声渐小。石晏感到困了,将手伸下去拽着哥的衣角,上半身趴上小桌,头歪着看哥,大眼亮亮的。 魏闻秋知道他心思:“我不走,想睡就睡。” 他还是睁着眼,不一会把脸埋进胳膊里,手仍然攥着。 魏闻秋没说不让他攥,欠身朝里坐了点,由着他去。 年后魏闻秋在棉城租了套房子,两室一厅,刚开始哥没有让他来住的意思,甚至时常好几天他都见不到哥一面。 打电话还接,但不像从前聊得长。其实如果石晏不认识魏闻秋的话,他也不会有什么念想,因为石晏不会要求别人给予自己什么。 但他认识,所以他有念想。 周末他带作业来哥家里写,写时男人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俩人似乎生疏了些。 石晏想不出原因,很是郁闷,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呢?让人给讨厌了。 可是哥也不像讨厌他的样子,有时候哥会变回宁村那时的模样,把他不小心塞了一半在外套下的帽子掏出来,跟他一块看会电视聊聊天。 傍晚魏闻秋从楼前买饭上来,叫他:“别写了,洗手吃饭。” 石晏在饭桌上低头吃,啃了个鸡腿,一句“我能不能在这睡?”纠结了整顿饭也没问出口。 吃完饭他背上书包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坐公交回家。 到家后用老手机回个电话,没响两声被接起,石晏就又开心了些:“哥,我到家了。” “知道了,早点睡。” 他舍不得挂,哥便陪他稍微聊一会。 第二天什么天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今天身上的毛衣明天不要脱,睡前记得定闹钟,上学早起五分钟从家楼前早点铺子买点吃的等等。 十二岁的石晏觉得哥是个有些难以读懂的人。有时像腊月天上难得一见的烈阳,有时又像一团遥远的雾影,他探不着,但又不至于完全追不上。 他想,可能是哥的步子大了些,没关系,我跑快点就好。 他跌跌撞撞跟在哥的身后,吞掉不安,伸出手,拼尽全力去抓那片衣角。 可是晏晏。 如果他真的舍得离去,又怎么会跑不过你呢? - 从某天开始,石晏在哥家里写完作业后,莫名其妙就突然不能回家了。 不是倒在沙发上因为太用功而突然疲惫睡着,就是躲进厕所说肚子疼,再出来时已经没有了回家的公交,他不得不在哥家铺好了的次卧睡。 在他第五次于厕所磨蹭快一个小时后,魏闻秋给他气笑了,在门外喊:“你长马桶上了?屁股不想要了?是想用马应龙吗!” “…要的,我就快好了。”石晏连裤子都没脱,人坐在马桶盖上跟镜子里的自己干瞪眼。 出生至今基本百分之八十的心眼子都在这了。 “公交没了,出来吧。” 石晏于是装模作样摁冲水键,哗啦一声。现在百分之九十了。 魏闻秋在客厅叉腰,看他小鹌鹑一样低眉顺目地出来了,恶趣味地说:“看错点了,最后一班公交十分钟后,现在下楼还赶得上。” 石晏脚步一滞,抬头时嘴都白了:“我、可我跑步慢,也许是赶不及——” “那跑快点。” 石晏眼睛红,吭哧吭哧半天,请求地问:“我可以在这里睡吗?” 魏闻秋低头看他,只问:“你肚子是真疼假疼?真疼我带你上医院。” “对不起,我骗了你,”石晏一时间有种被看透的无地自容,垂头丧气全交待了:“是假疼,不用上医院。在厕所我没脱裤子的。” “我能不知道你没脱裤子吗?人出来马桶盖还盖着,手一摸还热!不在盖上坐一个小时还真焐不出来!” 魏闻秋更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气谁:“你小子这点心眼全用来对付我了是吧!” 石晏站那不吭声,心如死灰地想,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哥肯定会将他赶出去的。谁会喜欢这样一个撒谎精呢? “冻死你得了,我真服了。”魏闻秋一把给他拽过去,弯腰拧开小太阳,有点火气地踢他面前: “你不知道冷吗?那厕所里顶多就一两度,你在里面孵小鸡呢?” “现在不冷了,”石晏边烤火边眼巴巴问,还惦记着:“我今晚能不能不回家?” “你直接说,我想跟你睡,想跟你住,”魏闻秋把他衣服扯平整:“这大晚上的,说出来难道我会狠心到把你扫出去么?那马桶能一坐坐一个小时吗?” “我想跟你住。”石晏连忙说。 “大点声!” “我想跟你住!” 魏闻秋表情却变得严肃,告诉他:“你要想好了。” 石晏一双眼睛亮起来,很认真地说:“我想好了。” “能听话吗?” “能!” 新家离学校更近,哥和楼下的包子店打了招呼。每天石晏背书包下楼取老板提前备好的包子,起得早就坐店里吃,起迟了就拎着走路上吃。 叔叔石志成每月打来的钱,石晏一分不动一点没取,把卡给了哥,希望自己的到来不会给魏闻秋的生活带来太多负担。 但魏闻秋没要,只是捏着看了会,然后用两指把那张银灰色的银行卡塞他衣领里:“你自己留着。” “给你,你拿着嘛,”石晏把卡掏出来,又递回去:“我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以后用钱地方多着呢,我不要,拿回去。” “我想给你。” “想着,长大给。” 石晏只好收回来揣进口袋,后面找机会又眼巴巴提过几次,哥次次都不要。 他在这方面有不常见的执着,有自己的小心思。 首先,他不希望哥因为自己为难。 其次,不希望哥辛苦。 最后,他需要给出去一些,来平衡这份滚烫踏实的好,这样才不那么容易被收走。 魏闻秋给小孩问烦了,故意把眉毛一皱,说我饿着你了? 石晏便自此不再提。钱给不出去,有时放学后拐个弯,从超市买卫生纸洗衣液些日用品提回去,顺便从水果店带一兜新鲜饱满的橙子。 哥夸句他买的橙子甜,石晏开心得洗澡都要小声哼两句歌。 刚搬过来的那会,他仍是好做噩梦。半夜时常满头大汗惊醒,醒来后人发懵。 好一会后石晏才无声地缩去床角坐着,把脸埋进膝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
第6章 其实石晏已足够足够坚强。十二三岁家中发生那样大的变故,一夜间他一无所有。但石晏既不怨恨这个世界,也从未迁怒过任何人。 刚上一年级的某天,早上进校前,石晏破天荒拐进了小卖部,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面包和饼干。 之后他吞了两节课的口水,往口袋揣上一小包纸巾,在大课间拿着食物小跑穿过大大的操场,去找校门口跪地乞讨的爷爷。 老人眼眸晃动,张着嘴一时竟未说得出半句话来。想伸手摸他的头,低头看了眼后收回。 石晏蹲下去,小小软软的手抓过老人的枯掌,将那包纸巾塞到对方手里。 “纸,”石晏蹲那说,脑袋眼睛都是圆圆的:“吃完擦嘴用。” “好孩子。”老人这才说话,长长地叹:“谢谢你。好孩子,爷爷保佑你一辈子顺遂。” 卧室里黑得什么都看不清,石晏在寂静的夜里小声呜咽。 并不顺遂。可若石晏此生有机会再遇上那位老人,他只会记得问:现在能吃得饱饭吗? 石晏这样独自抽嗒一会,才终于从梦魇里清醒,想起他已不在从前的家。 现在自己人是在魏闻秋的家里,他的衣服书本等等,已经被哥打车连人一起全带来了。 石晏把枕头抱怀里,赤脚踩上冰凉的瓷砖地板,小心翼翼出了门。 哥的卧室跟他门对门,他竖耳朵先听,没动静。便屏息将手搭上把手,小贼似的轻轻朝下拧。 下一秒把手脱离掌心迅速沉到底。石晏一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束光紧跟着照到他脸上。 他朝后哆嗦着猛退一大步,下意识伸手去捂婆娑的眼,枕头从空隙里啪唧掉到地上。 魏闻秋的手机对着他好一会,确定他一切正常后说:“大晚上你不睡觉干嘛呢!我还以为你梦游了,吓我一跳。” “我睡不着。”石晏脸被泪渍腌得发干,不大舒服。他皱皱鼻子没管,食指拇指为难地捏在一块:“我做噩梦…” “脸怎么了?哭的?” “…嗯。”石晏这时最迫切的是:“我想跟你睡,哥。” 魏闻秋说过要大声,他弯腰拾起枕头,军训似的抱着立正,抬声重复:“我睡不着!” 他自认现在很像样,或许还能够得到一句夸奖。然而在魏闻秋视角里,一个满脸泪痕眼皮红肿的矮瘦小孩儿举着张泪脸,理直气壮的同时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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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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