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河神娶亲的日子,不如我们再耐心等等。” 可谁曾想,第二日依照河神要求踏入木舟随水漂流的已然不是原先选定的新娘,而是改换了衣装的谢云策。 林知屿正襟危坐,安抚了自己好几遍:没事的没事的,男扮女装的片酬高了不少。 只是婚服的装束太过束手束脚,着实让他不太舒服。 “Action!”赵瑾瑜的声音打断了江面上凛冽的风声。 林知屿所有的心绪在瞬间收拢,内心的纷乱与困惑全都抛开,抬头时,浑身气质都变作了谢云策的专属。 小舟逐渐飘向群山深处,层层薄雾之后,是一座古朴的亭台水榭。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遭的阴寒气息,谢云策搭在腿上的手指逐渐紧握,红纱盖头下隐约可见的红唇也抿作了一条直线。 直至看到一位面戴银制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了小舟的正前方。 “夫人,为夫已在此久候多时。”男人的声音沙哑,戏谑地说道。 谢云策默不作声,颔首仰望着眼前的男人。 ‘是凶祟,小心行事。’他暗自传音给在暗处跟随的云祈和谢琢玉。 小舟停靠在亭子边,就在男人伸手引他上岸之时,谢云策反手抽出腰间软剑,直斩男人要害! 然而,下一秒,重物坠地,男人被他拦腰斩作两段,可地上只剩下一团鲜红的婚服,内里却是空荡荡一片,连半点血肉都未曾留下。 谢云策眉心一拧,身上的婚服顿时被灵气震裂,露出内里的雪白衣衫。 与此同时,江面上水花迸溅,水柱如蟠龙般向谢云策直冲而来,谢云策后退闪避,而另一水柱又至,前面的水柱也紧咬不放。 他一甩长剑御剑而起,只见五六七八处如龙蛇一般的水柱自水面炸开,将他围困在方圆之地。 无论他如何御剑上升,那些水柱都能在顷刻之间攀升至他头顶的高度。 “兄长,我来助你!” 可那凶祟的能力又何止如此,下一刻,刚刚御剑行至亭边的谢琢玉,只来得及打出一张破阵符,就感觉佩剑往下一沉,整个人便直直落入水中。 云祈骂道:“我就说别带他来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水柱被破阵符打散,谢云策脱困而出。 “云祈,替我撑一会,琢玉不会水,我去救他。” 紧接着,谢云策便跃入水中。 …… 十分钟后,林知屿“捞”着江逾白上了岸。 十二月初的天气,河水凉得令人颤栗。林知屿跪在河滩上喘了几口气,吐出的气息都是乳白色。 “还好吗?”江逾白关切地问道。 林知屿摇了摇头,牙齿都在发疯狂打架:“不好,一点都不好,如果感冒了能算工伤吗?” 湿透了的白色里衣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纤细有力的腰身和紧俏的臀线。单薄的脊背还在打着颤,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发尾还在往下淌着水,唇色红得像血,眼角不知是冷的还是勾勒出的眼影,艳丽的色彩在眼尾蔓延开来,好似夜里魅惑人心的艳鬼。 叶南衣拿着刚刚修改好的剧本站在赵瑾瑜旁边,看着陈辰慌忙上前给林知屿裹上浴巾,眼里的光扑闪扑闪。 半晌,她问道:“确定了吗,魇鬼浮生的戏份……” 赵瑾瑜撇过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明知故问,你看着可比我兴奋多了。” 叶南衣不置可否。 林知屿在休息室里更换了衣服,又被陈辰盯梢着喝完了三大杯姜茶,感觉舌头都要麻得不属于自己。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躺下歇息会,就听到门外传来叶南衣问候的声音。 “林老师,您有空吗,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叶南衣这么说道。 林知屿让陈辰去开了门。 他神色恹恹地抬起头,正好瞥到叶南衣手上的剧本,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个发展,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第31章 “你的意思是, 主线剧情里的沈修明和他的手下魇鬼都让我演?” 叶南衣大喇喇地在林知屿旁边一坐,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将手上的剧本递到了他的面前。 林知屿接过剧本, 手还在发凉,翻开第一页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醒目的字:《宿豫城》调整方案。 “沈修明不是已经找了林昭衍吗?”林知屿咽了咽口水,视线一寸寸地往下移,“怎么突然……” “林导只是担心耽搁谢老师的时间, 临时过来救场。可是他的片酬实在太贵, 沈修明又是宿豫城篇的主要boss, 真演起来, 我们实在是请不起。”叶南衣打量着他的反应,笑得愈发温柔,像只不怀好意的猫,“但我和瑾瑜都认为, 沈修明在这时, 已经在模仿谢云策的路上走火入魔了。又要模仿谢云策, 还不能脱离沈修明原本的人设, 表演难度其实很高,目前有档期的、演技还符合要求的演员寥寥无几,还不如就让本尊代替……林老师, 帮个忙吧。” 林知屿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这种好不容易快要把工作做完,结果突然又被派活的感觉, 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n次。 “不了吧。”林知屿抖着手合上剧本, 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我记得宿豫城里魇鬼戏份挺多的, 我不是很想加班来着。” 叶南衣说道:“不多的,魇鬼就三场戏,瑾瑜已经缩减了台词,拍摄重点还是在谢琢玉的身上。” 林知屿咬牙翻开剧本,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这三场戏全是高难度的情绪戏——谢琢玉和云祈追着当年长青镇的“渡魂阵”到了宿豫,掉入魇鬼的陷阱,与挂着谢云策的面皮的浮生纠缠。 林知屿的脑子瞬间炸开了锅。 “不不不,这太难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林知屿连忙摆手。 叶南衣见此,嘴巴一撇,委屈地低下头:“但是林老师,《青鸟》就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之前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我希望可以尽最大的努力把这个故事呈现出来,除了您我真的想不到其他演员了,你就帮帮忙吧。” 说着,还楚楚可怜地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含糊地说道:“而且您不觉得谢琢玉和浮生的互动特别有趣吗,尤其是那种情与色纠缠、正与邪交锋的拉扯感——再加上您在长青镇的表现,我敢打赌,这场拍出来绝对是名场面!” 可这魇鬼是女的啊!! 他好端端地和江逾白演什么情色纠缠、正邪交锋的,播出后非得被他粉丝的唾沫星子淹死! “求求你了,林老师……” 林知屿吃软不吃硬,最怕异性在他面前玩这一套。他被叶南衣这一通操作怔得哑口无言,扭头看向陈辰求助,后者立马背过身去,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那……演也可以。” 林知屿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般地说道:“……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叶南衣瞬间变脸,眼中希冀的光扑闪扑闪:“没问题!我现在就联系人和您的团队接洽,瑾瑜说如果您愿意演,片酬我们还能再提一提。”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 坏事,错过了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林知屿无奈地问:“这场戏什么时候拍?” 叶南衣看了眼手表,语气轻快:“就今天晚上啊。” 林知屿差点一口姜茶喷出来:“生产队里的驴都没这么干的!?” “不会的,赵导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休息,晚上才有精力。”叶南衣看了眼他脸上的僵硬表情,又补充了一句,“今晚的拍摄场地就在附近,那边的灯光和布景都很有氛围,江老师会提前过去熟悉场景,林老师可以稍晚一点,不急。” 林知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然而几分钟后,等他翻开剧本,一眼就瞄到了对魇鬼浮生出场时的描写—— 她身着一身傩戏装扮,面容妖媚,眉心描血,眼角艳红,倚靠在破旧的灯笼下,对眼前的谢琢玉露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 林知屿裂得更彻底了:“……” …… 夜幕降临,拍摄场地被布置成一片废弃的山林庙宇,周围残垣断壁,藤蔓丛生。烟雾缭绕在墨色的林间,月色透过摇曳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影,映衬得整个场景愈发诡谲莫测。 在谢琢玉的回忆之中,他们虽一战河神失败,但意外在人去楼空的水榭中发现了一个阵法,阵法源源不断地汇聚方圆百里的灵气,并转移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三人回镇上调查之后,才发现在长青镇中心的一处神龛下,也有一个类似的阵法,正是这个阵法将长青镇上所有的灵气地气悉数转向了镇外水榭的阵法之中。 而布阵之人,是一个游历至此的道士。十年前长青镇突遭百鬼夜行,家家夜不能寐,百鬼夜行长达一月,请了无数道士和尚都无法镇压。直至那个云游的道人,在此地以三名九岁少年为祭,布下了所谓的“渡魂阵”。 水榭之中的所谓河神,正是这三名枉死少年怨气的化身。 谢云策曾一度追查被抽调走的灵气的最终去向,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宿豫的沈家。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上沈家查探,就先死在了困厄阵下。 而在五十年后,在他剩下的四位好友的布局之下,这场旧事重提,谢琢玉亲自踏上了通往宿豫的道路,却在进城的山路中,撞上了沈修明事先派来埋伏的魇鬼。 林知屿站在化妆间的镜子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傩戏面具遮住了半边脸,面具上的青面獠牙和夸张纹路将他的眼神衬得尤为勾魂摄魄,半披的长发用簪子挽起,额前还有几缕刻意散落的发丝,平添几分慵懒的魅意。 他身着一袭鲜红的广袖长袍,腰间坠着细碎的铃铛和丝带,随着晃动的身形轻摇。衣衫的剪裁得体又大胆,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线条,上面被勾勒出暗色的符文。 傩戏本是驱鬼避疫的舞蹈,浮生一个魇鬼穿着这副装束,也不知道是对谁的挑衅。 “可以了!”叶南衣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一身太绝了,我要是谢琢玉,看了都得跪下!” “谢琢玉跪不跪我不知道。”林知屿生无可恋地说,“我只先给您和赵导跪一个。” 片场四周的大灯亮起,林知屿走到庙宇外面,整了整身上的衣衫。 镜头开始转动,赵瑾瑜的拍摄指令落下。 林知屿迅速进入角色,缓步走入破败的山神庙中。铃铛的脆响混合在孩童啼哭似的呜咽风声里,像是某种诡异的咒语。他的动作优雅得近乎缥缈,长袖随阴风而动,脸上的面具在昏暗的光线下艳丽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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