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侃侃而谈完毕,心已经蹦到嗓子眼。 虞洮眯了眯眼,神色不明道:“看来淮南侯府教习得不错,宋三娘子小小年纪对澧朝疆土、地理甚是了解。” 宋珂缓缓抬眸,看向虞洮明暗不晦的神情,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她忽而想到《无名册》上所书:“淮南侯起兵谋乱,帝亲征收复。” 看来皇帝此刻对南岭已有忌惮之心。 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十八年前,圣祖皇帝揭竿而起,推翻前朝昏庸□□之皇帝,而宋氏一族乃前朝遗臣,居于南岭地界早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当时,宋氏族老们率南岭百里疆土,百万雄兵主动投诚,并献上宋氏长女前来联姻求和,才有了宋氏如今敕封淮南侯的荣耀。 那时澧朝初建,时局又百废待兴,圣祖皇帝虽对淮南侯府十分忌惮,却也将南岭之事暂且搁下。后几年,柔然人入侵南岭,帝后同赴战场,驱逐鞑虏,宋氏一族荣光更甚,在澧朝史册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距那一战,已时隔十二年,十二年为一轮,足以让国运振兴,也足以让垂髫小儿长成威严帝王,而南岭却已然成了威胁帝王权势的一根钉,成了保皇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各路大臣纷纷欲拔之而后快。 万万不可让南岭的危机火上浇油—— 宋珂赶忙道: “表哥,阿珂不过粗读了几年的书,是阿耶常常对兄弟姊妹说起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道理。宋氏书塾中高挂岳飞爷爷的诗句‘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阿珂虽一介女流,但身为士族女子多知晓澧朝地理、民俗等实况,也希望有一日能为澧朝之兴旺献出绵薄之力而已。” “哦?”虞洮直视宋珂的美眸,语气中有三分奚落,“看来淮南侯教导有方,宋三娘子心中有家国,有不俗志气。” 宋珂愈加心慌,银牙一咬,她也顾不得了: “表哥,你是知道的……” “…阿珂进宫来,就是为了嫁给表哥的,不仅阿耶阿娘希望阿珂嫁给表哥,姑母也是这么希望的,整个宋氏一族都是如此殷殷盼望的。” 反正《无名册》中命中注定,宋氏一族危在旦夕,何必这样打哑谜,皇帝怎会不知她进宫的真正目的,不如今晚就由她戳破这层窗户纸—— 或许,还能搏一个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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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梅林事
或许,还能搏一个柳暗花明! 顿了一下,眼前女郎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可表哥,你知道么?族老们虽希望阿珂能够侍奉表哥,可阿珂原是不愿意入宫的,宫闱深深、步步惊心,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富贵荣华又如何?我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得如意郎君终老此生。” 说话间,她本来红着的眼眶再度盈盈含泪。 “可那日,当我初次见到表哥的时候……” 嫩白的面,娇红的脸,美目传情,“……阿珂方才知晓,原来、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今日,万兴湖上神龙突现,阿珂为何殷殷切切只向表哥而来?因为,那时阿珂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愿生不能同衾,死可同穴。’纵是今日死了,能和表哥在一处,阿珂也算无憾了。再后来……” 女郎的脸骤然染上艳色,仿若今日万兴湖上的红云一般,瑰丽至极,动人心魄。 “再后来,境中我们、我们覆雨翻云,阿珂虽、虽羞赧,但也感念上苍,原来表哥与我今生姻缘早定,注定修成正果。” 宋珂如唱折子戏似的一通苦诉衷肠,见虞洮眉间紧锁,倒是比平时面无表情要好些,起码是有反应的,故而她再添上一把干柴。 “今夜,阿珂之所以夜中难寐,实在因为,我一面是欣喜祈盼,一面又担心表哥如今会嫌弃阿珂,趁如今你我情思尚浅,便阻挠了你我已定的前缘。”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眸子垂下,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梅林泥土中,俨然一片化作尘泥更护花的赤子丹心。 面对国事,虞洮向来能权衡利弊,可面对眼前情意拳拳的女郎,年少的君王也有些愣神,有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来回响起:“终此一生,朕唯爱你一人。” “终此一生,朕唯爱你一人。” “……” 境中他曾含情脉脉的执着她的手,对她说过这句话。 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当真会对眼前的女人这般深情么? 会心疼她红了的手臂,会因她生起无穷欲念,会与她海誓山盟。 “陛下。” 高泽已从尚食局取来蜜枣,他躬身呈上。 虞洮盯着宋珂,仿若回神,“宋三娘子,你吃了吧,不是说苦得都难以入眠了么?” 女郎抬首,仿若被他的关怀暖入心底,绽开的笑魇娇美而清丽,耀眼夺目更赛过枝头的梅花,点亮了夜间的梅林。 “嗯。” 软软糯糯的应声,素手执筷,从翠青色的盘子中夹起一粒红蜜枣送入口中,“甜,表哥,真的很甜,是阿珂此生尝过最甜的蜜枣。” 高泽托盘躬身而立,闻言虎躯一怔。 这宋三娘子……也太、太大胆了! 既而,宋珂让高泽见识了什么狗胆包天。 “表哥,你尝一颗。” 宋三娘子竟然用自己尝过的筷箸,再度夹起一粒甜腻的枣儿,送到了陛下嘴边!!! 高泽感到自己的信仰崩塌了。 他原是先帝贴身侍从,自先皇驾崩,虞洮登基时,便一直侍奉在陛下左右,可以说是从襁褓孩童,看着他长成如今的一代帝王。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窘迫。 虞洮瞥了一眼高泽,抬手挡掉了那粒枣儿。 “啪叽——” 红色蜜枣落在梅树下,嵌在黑土中,仿若女郎诚挚的心意不慎掉落,在黑夜中、月色下都血红得刺目。 宋珂落寞的深情登时上脸,垂眸看着筷箸间蜜枣留下的糖稀拉丝,一副泫然欲泣。 “是阿珂冒犯了,表哥权当今日阿珂所言皆如这粒枣儿就好,今夜掉了、扔了,明日就忘了。”说完,福身移步,“阿珂告退。” 转身便欲走。 高泽瞠目结舌,这场面教他不猜到也难,这是少女情怀总是诗,还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他抬眸看了看陛下玉雕似的面容。 嘶,这紧抿的唇—— 看来流水也不是全然无心嘛! “陛下,夜里路黑,宋三娘子孤身一人,又并无掌灯,这盏宫灯不如就赏给娘子罢。” 高泽举了举手中一直提着的那盏红木宫灯。 “也好。” 虞洮沉声淡淡允了。 宋珂尚未行出几步,身后的话莫不都听进去了。 高泽疾步追上,面容带笑,“娘子,夜路难走,这盏宫灯陛下便赏赐给你了。” 宋珂谢过,双手接过来,回眸看了一眼立在原地如翠竹挺拔的虞洮,他一身玄衣仿若隐没在黑夜中,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些什么。 一路上,宋珂看着红彤彤的宫灯,心中却不禁窃喜过望。 罗刹境果真是神仙之境,不仅能助你兴国利民,也助我成想成之事。 若我有必死命运,若就连我此生唯几想要守护的人也命中注定要遇到诸多不幸,那身为帝王的你,不如送佛送到西,帮帮我,如何? 回到榻上,宋珂闭上眼睛时候如是想: 救命稻草,我宋珂定要将你紧紧抓牢! 次日清晨。 炉火正旺,灶台上呼呼扇着太后每日的用药。 初冬清晨凉意入骨,宋珂已来到长寿宫小厨房内,亲手为太后煎药、做早膳。 才不过两日,长寿宫阖宫上下已对这位南岭来的宋三娘子赞不绝口,举止文雅端庄,对待宫人如菩萨低眉,善气临人,身娇体贵谪仙一样的人儿却为太后亲尝汤药,孝心动人。 果真是宋氏教养出的好女儿。 唯有小厨房内的顾尚宫知道,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宋三娘子还有一手巧夺天工的好厨艺。 宋珂此刻正站在锅灶前,素色绸带掐着纤细柳腰,烟云蝴蝶群的宽大袖口也被绸带束起,露出一截子如玉般的皓腕。 “多谢尚宫。” 从顾尚宫手里接过已经泡好的胭脂稻米,宋珂和气地笑道。 一夜的思索,宋珂心下打定主意,无论为了南岭宋氏,还是姑母与自己的性命,皇帝表哥的那颗心,大概才是解开这一盘死局的关键。 这话本中的世界,原本一切都随他意愿而转罢了。 关于捕获人心,宋珂向来十分有经验,她美貌天成,从前但凡见过她的男子,显少有不生爱慕之心的。 这位皇帝表哥倒真是个例外,不过罗刹境中走一回,宋珂自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了些不一样的。 既然他尊礼重教、孝亲爱民,那么她就事事顺他的心,遂他的愿。做一位近亲爱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郎君。 折子戏里常云:要想得了郎君的凡心,就得饱了郎君的口腹。 话糙理不糙,厨艺女红之类本就是澧朝贵女的必修课业。 更何况她天生就很有厨艺天赋,就是在南岭时,父兄姊妹们也尝馋她这一手好菜—— 宋珂素手捧起一把血红胭脂米,放入砂锅中,倒进清水。又捏起几颗洗净的红枣、枸杞一并投入锅中,盖上锅盖。 抬眼瞧向控火的少年内侍,微微扬唇。 “劳烦文火慢煮。” 美人融融的一笑,十一、二岁的少年,霎时面红耳赤,点头如捣蒜的应了。 旁边灶台一口大铁锅,飘出莲藕与蜜糖的清甜,芳香四溢。宋珂侧手揭开锅盖,蒸汽扑面而来,浓郁的香味与热气在清晨的小厨房中缭绕,勾得人垂涎欲滴。 绿萼上前,将装满糖藕的陶盆提出锅,放在灶台上。 宋珂手持一只翠青的镶银竹筷,低头在圆墩墩的糖藕间拨弄了两下,软糯的莲藕拉出细细密密的甜丝儿。 “火候正好。”她放下竹筷,又吩咐道,“取出木签,切片。” 绿萼熟练地将固定莲藕的木签拔出,糖藕被切片装进青花瓷盘里,撒上蕊黄色的桂花,淋上汤汁,放入温盘中。 不多久,红稻米粥也煮好了,色如胭脂,异香扑鼻。宋珂用长勺舀一些盛进白瓷盆里。 她嫣然一笑,“尚宫,可以上膳了。” “娘子辛苦。” 顾尚宫满目欣赏。 两位宫娥上前,为宋珂整理好衣妆佩环。顾尚宫指挥着另几位小黄门,托起温盘,一众人向着太后住的长寿宫去了。
第13章 忆往昔
长寿宫中,虞洮早已按例侯在正殿了。 晨昏定省是最基本的孝亲之道,澧朝向来厚人伦,兴教化,注重君子之德,作为帝王更是万民典范。 虞洮刚过束发之年,寻常的贵族子弟在这个年岁还是鲜衣怒马、美婢爱童相伴,而虞洮却已然长成经天纬地、亲政贤明的君王,除却天资异禀,更多的是复礼克己、严苛的自律规划。 每日戌时方睡,寅时便起。自先帝去后,虞洮每日早朝毕,辰时又抽出半个时辰陪太后共用早膳,母子同话家常。太后病后,皇帝更是关怀有加,便是休沐之日不必上朝,也天不亮就来请安。 只是,不知为何,一向早起的太后今日却迟迟未起。 不忍心叫醒母后,虞洮饮了两盏温茶静心候着。放下茶盏,透过正殿宫门望向偏殿方向,虞洮凝神想起昨夜女郎的深情告白。 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无从辨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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