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笑开，宁若菡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从屋外传来一道明媚的嗓音。
“我就这么几个月不在，母亲的心就偏成这样了？”
“诶呀，臭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刚才还坐在榻上的贺兰，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冲出去，抱着进来的甘芷就不松手，仔细打量着她的脸，“快让我看看，京城受苦了没有？”
宁若菡也站起来，刚打算要开口打招呼，突然在甘芷的身后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玄色劲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正直愣愣望着自己。对上她视线的瞬间，绽放了一丝笑意，模样熟悉得很。
第24章 旧识
“侯爷，你今日这么早就要回吗？”州府中，王立迩拿着一卷书，匆忙追上甘霈的步子。
示意成文先去备马车，甘霈笑着颔首，“是，今日要做的事情基本都完了。母亲传信来，说是家妹回来了，催我早些回去。正好我也有事，索性早些走。”
“原来如此！”长呼一声，王立迩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书卷翻开，“本不该多拦侯爷，但下官实在有一处不解，想要请教侯爷一二。”
“王大人但说无妨。”
轻咳一声，王立迩指着书中的一段话，“下官不解，为何侯爷要在最后，加一段史官品论？我们要做的，明明只是把史料求证，编好，擅自加一些品评，未免影响后世人的判断。”
垂眸认真看了看，甘霈回道：“这段话，是陈大人写的，他当时只是做了批注，但我看完后觉得很好，就放入了正文中。我明白王大人的疑虑，但我们毕竟都是当世之人，理应有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借前朝之事，无非是想述今日之情。”
“可这毕竟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论断，后人眼中，或许成了我们这一朝的定论，若是蒙蔽了后人的思虑呢？”王立迩还是不能接受，急切地指着书卷说道。
抬手抚一抚他的激动，甘霈颔首道：“所以是单独成文，与前面的史实相分隔。王大人，本侯觉得，我们修史并不能仅看如何不出错，如何博得后世的称赞。在保证史料属实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留下我们的想法，未尝不可。”
嘴唇张了又闭，王立迩最后还是苦笑一声收好书，“侯爷说的是，你的思虑总是最周全。”
“王大人夸大了，我明白，你的建言亦是有道理的。这些品评的文字，我会再仔细看一遍，也会适当做一些删减。”甘霈甚为恭敬地回道，见王立迩神色稍缓，才又淡笑着转了话题，“方才麻烦你的事，也多谢王大人。过几日有空，请王大人一同吃酒可好？”
摆了摆手，王立迩退后一步，“方才那件事，本就是马场上输了侯爷的赌约，谈何麻烦？至于吃酒，老夫年纪也大了，还是算了吧，况且帮侯爷办那件事的可不止我一个，还有那么多官员，总不好单请老夫一个。”
双手合拢，甘霈躬身行礼，才笑着仰头道：“那就再谢过王大人了。”
“侯爷多礼。”恭送着甘霈离去，王立迩重新把刚才那卷书拿了出来，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成文，快些回。”上马车的瞬间交代一句，甘霈坐好捏着自己眉心。本来想好了，要把所有的真相今天都告诉若菡的，却没想到甘芷突然回来了，不过也无妨，晚上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自己再说也好。
希望知道所有事情的若菡，不要太生气才好。放下手，甘霈想起早上她主动的那个吻，神态轻柔了许多。
“侯爷回来了，小姐正和老夫人，夫人在长松院里吃饭呢！”刚踏入侯府，一个小厮就恭声对甘霈说道。
点点头，甘霈步履不停，走到长松院，还没有来得及进去，就听到了说笑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也柔和了不少。“母亲，若菡，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脚踏入房中的甘霈却看到了意外的一幕，宁若菡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一直盯着她的笑颜，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让他下意识地不悦。微挑起眉头，甘霈收了笑意，“有客人？”
“是啊，被你送走的妹妹，如今可不就算个客人吗？”柳眉一瞪，甘芷嘟着嘴抱怨，可是神情却软和又委屈。
“侯爷说的应该是在下。”那年轻男子站起身，自若地对他轻轻弯腰，“在下顾君承，见过侯爷。”
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甘霈沉吟片刻，“原来是顾将军之子，久仰，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本侯府中？”
“哥哥！”自觉被忽视了的甘芷，索性站起来挡住甘霈看顾君承的视线，不满地说道，“就算我知道你也没多喜欢我，也不能这样忽视我吧？君承是我京城时遇见的朋友，此次也是他照顾着我一同回洛阳的。”
有些僵化的气氛中，顾君承倒是神情自然，甚至还侧头看了看宁若菡那边。
只是宁若菡压根没注意到他，笑着上前牵住甘霈的手，“先坐下来聊吧。”说完后又看向甘芷，笑笑打圆场，“往日里他可没这么早回来，明明都只是为了见你的，母亲都在呢，今日可不要再置气了。”
手心相握的瞬间，甘霈的气息就立马柔和了下来，在宁若菡身侧坐好，“我可不是为了见她，早上跟你约好了的，我是为了来见你。”
“喂，哥！”
“好啦！”大声止住他们的话，贺兰无奈摇头，“你们两个，再吵就都出去！方才我还觉得芷儿去京城念了这么久书，懂规矩了不少，看来都是装的！”
“我哪有。”转眼瞥到了顾君承，甘芷收敛些许气势，收声不语。
宁若菡看得惊奇，望见甘芷的表情，又顺着看一眼对面的顾君承，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咧着嘴轻轻笑。突然手被拉了一下，转头就对上了甘霈的视线，“怎么了？”
“若菡，我想喝汤。”甘霈面不改色地说，尾音还颤了颤，仿若撒娇。
幸亏刚才没吃什么，甘芷惊异地往着他，差点没被口水呛住。方才还跟自己呛声的哥哥，此时眉眼含笑地仰头望着宁若菡，手还晃了几下。在那一瞬间，她联想到了夫子家门口等骨头的大黄。
宁若菡倒是没什么反应，就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舀好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还轻吹了两下。“小心烫，对了，今日头再没疼吧？”
“多谢夫人，昨夜夫人亲手喂的醒酒汤，头自然是不疼的。”故意语带暧昧，甘霈用勺子轻搅几下汤，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望着对面。可惜顾君承半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正打算再说些什么，甘霈突然觉得腰间一痛。
“呵呵，不疼就好。大家快吃呀，方才我们聊到哪了？妹妹在京城遇见了什么趣事来着？”桌子下收回掐甘霈的手，宁若菡笑着转移话题。
转眸看她，甘霈伸手揉一揉肚子，随即撇起嘴，用看似小声，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清楚的音量说道：“我知夫人害羞，不再说就是了，你掐我做甚，怪疼的。”
“……”咬着牙，宁若菡十分艰难地憋出一丝笑，心里把甘霈拍了无数次。
适时撑着下巴，甘芷啧啧两声，“在京城的头一件趣事，就是夫子家中养的一只叫大黄的狗，有一次出去跟别的狗抢骨头吃，抢输了不说，肚子上还被咬了一口，回来冲着主人嘤嘤地哼唧。”
一时没忍住，贺兰噗嗤一声笑开，发觉大家都看着自己，才挥两下手。“没事，就挺应景的一件趣事。”
“应景吗？”转头看着宁若菡，甘霈故意眨两下眼睛问。
直接夹起一筷子菜塞进他口中，宁若菡低头轻笑。
这次倒是看清楚了顾君承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起伏，嘴角倒是先绷紧了。吞咽下了口中的菜，甘霈淡笑着发问：“顾公子这次就只是顺路陪着家妹回洛阳吗？”
“是。”眼尾瞥见宁若菡的笑，顾君承心沉了沉，对甘霈点头回道。
“那如今本侯妹妹也回家了，不知顾公子何时离开？”
立马放下手中的筷子，甘芷娇喝，“哥，我都请顾公子留府中住几天，好好游玩一趟洛阳城呢，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是啊，听芷儿说，顾公子一路照顾她许多，我也想请他多留几天。”贺兰也说道。
脸上笑容愈发浅淡，甘霈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也好。对了，本侯约莫记得，顾将军曾是宁将军的部下吧，五年前被陛下调回了京城，负责一些京畿军务，那顾公子应该也认得若菡？”
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顾君承下意识地看一眼宁若菡，未在她眼中读出些许不悦，才笑笑回道：“是，我同若菡一起长大，直到五年前跟着父亲来京城，才分开。”
“原来你跟嫂嫂认识？那你为何从不与我说？”甘芷此时最为惊讶。
顾君承却神态不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罢了。”
“那顾公子更算是与我们甘家有缘，留下来多逛逛，有什么需求跟我说就好。”甘霈此时则是态度一转，脸上笑意更甚，“只不过虽然本侯也没有那么重规矩，但是女子闺名也不是那么随便唤的，顾公子往后该叫她一声甘夫人。”
气氛在瞬间有些停滞，宁若菡侧头看着甘霈，轻皱着眉头想，他往日从未计较过这些问题的。
“侯爷说的是，在下会注意。”
顾君承却瞬间让步，缓和了些许氛围。
“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也倦了，先回卧房去休息，你们再闲聊几句吧。”放下筷子，贺兰说道。伸手招来赵嬷嬷，起身时却把每个人看了一眼。
恭敬送走了贺兰，这里毕竟是长松院，贺兰都走了，他们也不便多留。甘霈垂眸想了想，看向甘芷说道：“我有些话同你说，跟我来吧。”
第25章 训话
担忧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君承，却见他只是对自己淡淡点头，甘芷也不好再多留，对着他小声留下一句，“你可以先去准备的房间休息，明日我带你逛洛阳城呀！”说完之后，就摆摆手匆忙离去。
看着甘芷跟上甘霈的步伐走远，顾君承却没有直接离开，反而站起来走到宁若菡面前，眼中浮现着怀念。“若菡，好久不见。”
“是啊，都五年多了，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会是在这里。当时我们分开的时候，明明约的还是草原再见呢。”凉风卷起她鬓间的头发，宁若菡笑着回道，面容亦是有些唏嘘。世事无常，儿时的玩伴重逢，倒是生分了起来。
见她的碎发扫到眼睛，顾君承没有多想，伸手想要把她的头发挽在耳后。没想到指尖刚靠近她的面容，宁若菡就立马后撤一步。
看见他僵在空中的手，宁若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一时间对这尴尬的气氛有些不知所措。“我……”
“是我失礼了，还以为是五年前的我们。当时我们可是赛完马之后，连擦汗的手巾都用同一个呢。”收回自己的胳膊，顾君承浅笑着转开话题，解释刚才的举动。
宁若菡顺着笑笑，目光扫过另一旁的丫鬟小厮们，微微挺直脊背回道：“说的也是，可也毕竟是五年前了。如今我嫁作人妇都两年了，就像方才我夫君说的，你还该叫我一声甘夫人呢。”
“是啊，你都嫁人两年了。”低下头，顾君承低喃一句。
不解他为何这个反应，宁若菡眨眨眼，想着要不还是先找人将他安置好。
“不过我虽然刚才答应侯爷了，私下却还是会叫你名字的。”没等宁若菡说什么，顾君承就先重新抬头笑道，月光下的面容坦荡清朗，“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反正在我这里，你始终都是你自己。”
后一句话倒是直接说到了宁若菡心中，她愣了愣，随即豁然笑开，不自觉流露出些许亲昵。“这样也好，我只是我。”
转眼看到了不住往这边瞅的小厮们，顾君承低头不露痕迹地嗤笑一声，“倒是没想到，侯爷会先一步带走甘芷小姐，让你我单独说话。”
“啊？”眨了眨眼，宁若菡不懂为何他会这么讲，只得温声解释道，“这有什么准不准的，虽然他是侯爷，但是其实真的没有过多约束我，平日里我时常见一些男子，无妨的。”
无声笑笑，顾君承也没有多同她解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跟她中间隔开的距离，抬手招来小厮。“那我就先下去休息了，等过几日，一同去城中逛一逛吧。”
宁若菡没有多想，点头笑着目送他离去。随即叫来小福，“你去后厨看看，有没有侯爷平日里常吃的糕点，准备一些带来杜若院吧。”
“可是不是刚吃过饭吗？”
对上小福疑惑的脸，宁若菡解释，“他本就来的迟，母亲又早早离席走了，饭间就喝了些汤，动了几筷子。昨日里喝了那么多酒，虽然不说，但定还是不舒服的，你去准备些清淡点的。”
小福点点头，却是转眼笑着调侃她，“若是让顾小爷知道，你方才同他讲话的时候，想的都是这些事情，他一定气死了！”
步子一顿，宁若菡倒是都快忘记了这个绰号，笑着伸手点一点她的额头，“顾家自从五年前到了京城，就是步步高升，还颇受皇上青睐。你要是再叫他这个名字，我看他先要罚你一顿。”
“才不会呢，顾小爷性情那么好，对小姐又是照顾有加的。”吐着舌头说完，小福眼尾看到了宁若菡头上的发簪，突然噤声，随后期期艾艾地说，“夫人，奴婢刚才说错话了。”
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宁若菡仰头望着天边的月亮，“你发现了就好，往后还是要谨言。我和顾君承虽是年少玩伴，但现在身份也不同了，该注意的还是注意。不过也不用刻意小心，子沐他总是相信我的。”
“小姐说的是。”甜甜一笑，小福松开扶着她的手，“那奴婢先去后厨吧，小姐在院里等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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