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眯了眯，甘霈但笑不语。
只当是说准了他的内心，顾君承笑着瞥一眼宁若菡，又继续道：“已经同侯爷解释过很多次了，我与夫人，只是儿时玩伴。情谊纵然深厚，却也只是朋友罢了，侯爷大可不必这般忧虑。”
儿时玩伴这四个字，真是听够了。甘霈嗤笑一声，停在宁若菡腰间的手轻拍了两下。
宁若菡会意，忙笑着站出来，恰好横在他们俩中间。“君承，是你想多了。我叫子沐一起来的，实不相瞒，洛阳城我也并不熟悉，请他相伴会更好些。”
“原来是这样啊。”望着甘霈皮笑肉不笑地说完，顾君承又复弯下腰，看向此时离自己颇近的宁若菡，脸上笑意真实了些，“当初西北那么大，你都熟悉各地。如今一个小小洛阳城，两年来却并不熟悉，想来是之前一直被关在府中吧。”
原本云淡风轻的甘霈，此时却是瞬间皱起眉，眼中寒意更甚。顾君承的后一句话，可真是戳到了痛处。手下用力，一把就将宁若菡拉了回来，“不是说要去游逛吗，快些走吧。”
夹杂着对故土和旧时岁月的怀念，宁若菡到底对顾君承存着情谊，此时笑着冲他招手，“是啊，先走吧。”
只觉胸中的一口气出了，顾君承笑得一脸得意，径直到了宁若菡的另一边，与他们并肩同行。
转眼看到了从刚才出府就黑着脸的甘霈，宁若菡主动找话，“对了，只有我们去，成文和小福都不带吗？”
“成文还有事要做，小福现在都没来，估计是被他绊住了。”纵然冷着脸，甘霈解释的口吻还是温和的，说完后又皱眉补充，“只有我们三人也好，下人都不带了吧。”
说完之后，甘霈又转而看向另一侧的顾君承，虽是面无表情，拢在大袖中的手却捏成了拳头。
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顾君承却毫不理会，只是兴奋地看着前面，时不时问宁若菡那都是什么地方。
哪怕是再迟钝，宁若菡也感觉到了现在气氛的凝固，一面应付着顾君承的问题，贴近甘霈的手还一直攥着他的袖子，时不时晃几下。没走出一条街，已然心累得不行。
万幸侯府本就住在繁华区，绕过两条街，前面就是晚间热闹的地方。宁若菡仿佛看到了能让自己松一口气的圣地，手指前面道：“就是这里了，晚间这条汳渠周围最热闹，小贩们多，杂耍艺人也多，我一直想来看看来着！”
兴奋地说完，宁若菡就急忙往前面跑。太阳刚刚落山，周围的商铺们已经点上了灯，人们相谐着谈笑来往，小贩的吆喝声已经响破天际，喊出月亮。
“慢些！”
就在宁若菡的身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转头对视一眼，甘霈先冷笑着开口，“不知这洛阳胜景，顾公子可还喜欢？”
“勉强吧，就算喜欢，也是因为有人在这里才喜欢的。”顾君承一身劲袍，脸上的笑容同样浅淡，“在我心中最美的景色，都在西北呢。啊，那应该也是若菡心中最美的景吧。”
嘴角绷紧，甘霈暗暗咬牙，憋出一丝笑。转身越过他就走，若菡已经走到人群中去了，若是再不跟上，恐被人冲散。
连续憋他两次，顾君承心中再得意不过，背手跟上。
行在热闹的人群中，甘霈眼中的冷意也没有被冲淡些许，顾君承的话还是被他记在了心上，只觉憋闷说不出话来。目光下意识地找到宁若菡的时候，才略微暖了暖。无论如何，若菡现在总是选择了他的。
思及此，甘霈不免加快步子，想要早些到她旁边。可恰在此时，一个带着胭脂香味的粉衣女郎从他身侧经过，突然崴了脚，眼看着就要往他身上倒。
甘霈眉头轻皱，后撤一步避开，却也伸手为她借了一点力。
粉衣女郎见他避开，本以为自己得狠狠砸到地上了。却不想他又伸手略扶了一下自己，虽说最后还是倒了地，但力道少了许多。伸手撑坐起来，女子掩唇轻笑，伸出一只手欲让甘霈搀扶自己起来。
从方才自己被拦下的瞬间，甘霈就先抬头看了一眼，确认宁若菡停在了一个做糖人的小摊前，暂时不会走开。此刻低眸望着地上的女子，一时没有动作。
可周遭的人却越来越多，一个女子倒地，站着的男子又是天生一副好面容，自是引来诸多目光。等了半天也不见自己被扶起来，女子在众人的目光中红了脸，似是十分尴尬。
察觉到了这些，甘霈没有再犹豫，垫着衣物将女子拉了起来，“姑娘可还好？”
“多谢公子！”站定后就欣喜地望着他，即便他立马撤回了手，女子还是一脸娇羞，“方才是我不小心，没有冲撞到公子吧？”
摇摇头，甘霈看了看四周，才恍然。快到中秋了，借着节日，总也有些年轻男女们的活络心思，这汳渠尽头也恰好是个姻缘庙。抿着唇，甘霈绕过她就想走。
“公子等等！”刚来就遇到了一个俊朗非常的男子，他还扶了自己起来，女子正窃喜着，却察觉他要走，忙伸手拦住，“不知公子是何许人，方才既然帮了我，我请你去吃酒如何？”
倒也是个胆大的爽朗女郎，甘霈避开她的手，坦诚地对上她的目光，“姑娘，在下的夫人还在前面。”
“你娶亲了？”听到他的话，女子羞涩的笑立马消失，反倒诧异地问。
想来自己也算是个颇有风采的人，娶亲也是正常，她何至于惊讶成这样。甘霈抚一抚衣服上的褶皱，抬脚便要离开。
“可是刚才跟在你后面的公子，明明说你尚未婚配来着。”女子也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小声的嘟囔。
立马放大瞳孔，甘霈抬眼看去，就见到不远处顾君承正和宁若菡并肩而立，正双双看着自己这边。而见他望过去后，在宁若菡看不到的视线里，顾君承冲自己咧了咧嘴。
没有错过他眼中转瞬消失的怒意，顾君承在宁若菡耳边轻道：“瞧，侯爷可真是受欢迎的紧，和一个女子纠缠那么久。”
第32章 暗巷
沉默地转头看他一眼，宁若菡并未回话。
疾步而来，甘霈没有听清顾君承说了什么，却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先将宁若菡牵过来，便急忙解释：“那位姑娘崴了脚，我扶起了她，随口客气几句。”
话语刚一落下，嘴边就多了个黏黏腻腻的东西，甘霈眉头骤然一松，眨两下眼睛后张嘴，一抹甜意就化在了舌尖。
“甜不甜？”举着糖人，宁若菡刚才本想借此吓唬吓唬他，可是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就改了心意，反而笑眯眯地问。
岂止是甜，甘霈觉得自己泡在了蜜罐里，出了府后就没什么笑意的眼角，也细细弯了起来，面容柔和而温暖。在她又问了第二遍的时候，特意迎着顾君承错愕的目光重重点头，“甜！”
“那老板，再给我拿三个糖人。”得到答案的宁若菡立马转头，冲小贩笑道。
脸上的笑意淡了淡，甘霈揪着她的领子，把她拉回来，“你只是为了让我帮你尝一尝糖人的味道？”
心虚地笑笑，宁若菡挣开他的手，“也不能这么说嘛，你应该想是我把第一口都给你吃了，就是顺便问了问味道。”
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顾君承看着那两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躁郁。却在宁若菡的视线望过来的瞬间，又收敛了表情，转头看着旁边耍刀的艺人。
“对了，刚才的那个崴了脚的姑娘，可还好吗？”等着小贩做糖人的时候，宁若菡随意问道，“君承还说你受欢迎呢。”
“是嘛。”抬眸望了眼顾君承，甘霈冷笑一声，“那顾公子还真是看得起本侯。那位姑娘应该没事，若菡不用担心。”
点点头，此时白胡子的摊主已经笑着递来了糖人，“来，夫人拿好。”
双手接了过来，宁若菡给顾君承也送去一个，转眼就看到甘霈已然付好了钱。问摊主要来油纸，又包好剩下的两个，“这些给成文和小福带上，让他们也尝一尝。”
“那你岂不是没得吃了？”手中握着宁若菡方才塞进来的糖人，顾君承笑问。
“对啊！我怎么忘记了！算了，也没事，去前面再看看吧。”转头看到方才的摊主已经忙起了下一桩生意，宁若菡苦恼地皱眉道。
话音刚落，她的面前就多了两个糖人，顾君承和甘霈竟是都把他们的递了过来。
垂眸看到自己已经被咬去了头的糖人，甘霈莫名觉得憋屈，又迅速收手撤了回来，先行转身走远。
“给你吧，正好我没吃。”等他一走，顾君承就立马笑着说。
宁若菡却探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甘霈，忙摇摇手，“没事，都给你了，哪有我抢你东西的道理？”
才刚走出几步，甘霈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紧接着自己手心一暖。
把他的胳膊掰了过来，宁若菡低头咬下一口，才含混不清地仰头对他道：“才不给你吃独食的机会呢！”
“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甘霈转过头却无声笑了笑，放松许多。
站在原地看到宁若菡追了上去，顾君承手中的糖人一时没有拿稳，恰好一个玩闹的小孩过来，被撞到地上，碎成好几块。低头看了看，顾俊诚勾唇笑笑，踩着碎糖块追了上去。
紧紧牵着宁若菡的手，甘霈此时不敢在离开她，一路看过了几个杂耍艺人，她都是新奇惊呼。明明是带着别人来逛的，此时却是她玩得开心。
转眼看到一直沉默跟着的顾君承，甘霈对这种情况很是满意，揽着宁若菡的胳膊笑。
“哇！”一个喷火的人，吸引走宁若菡的注意，她站住脚，眼睛都不转地盯着前面。
那人转着圈，转瞬变出一条火龙。更是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围聚过来的人也多了。艺人转眼看到了最前面一脸欣喜的宁若菡，也存了些逗她的念头，仰头喝下一口酒，又把火把移过来，再喷出一条火龙。
消散之前，那火龙直冲着宁若菡而来，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撞到了周围的人。甘霈却在这个时候往前半步，站在她前面，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皆是对着表演的艺人笑笑。
火光消散，过来一个捧着铜碗的小孩，挨个冲大家要赏钱。
宁若菡看得开心，自然也想要给些，侧身去拿荷包的时候，却摸了一个空。脸色一变，她想起刚才朝后躲过去的时候，似乎有人摸到了她腰侧。“糟了！”
即便是周围嘈杂，甘霈也听到了她的声音。“怎么了？”
“我的荷包被人偷了！”
闻言抬头，朝四周看了看，甘霈的目光锁定一个慌忙拨开人群想走的矮个男子，急忙交代宁若菡，“留在这里等我。”说完之后，就径直朝着那人追去，引起一阵惊呼。
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宁若菡本想要把他叫回来，可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再紧接着，她就被顾君承朝另一个方向拉走。“君承，你做什么？”
一语不发，顾君承大步流星，拽着她便往前走。察觉到她想要挣开，手下力气更大。
“顾君承！”半晌后也没有被他松开，反倒被带出去了老远，宁若菡心中也是动了怒气。可惜即便是她的怒喊，也没有让前面的人停下步子。眼看着就要离开汳渠周围，前面就是一条漆黑的小巷。
侯府的书房内，成文正费劲地拿着几根竹条，旁边散落着一堆布样。“你说，侯爷他到底想要哪种颜色啊？”
“既然是做花灯，你拿的这些布样就不合适，连光都透不出来！”嫌弃地翻看着他拿来的布样，小福纳闷，“可是侯爷，为何突然要做什么花灯啊？”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布样都不能用，成文沮丧地把那些收好，又重新翻出了一些让小福看。打一个哈欠，对小福抱怨道：“你还问我，不如说你家小姐怎么突发奇想要拿花灯赏月。侯爷自己画了图，还让我来挑材料。”
“是我家小姐想要？”闻言，小福这才认真起来，从他重新拿来的一批中，挑出些轻纱，“那这些合适，能透光，颜色也都好看！”
接过她手中的轻纱，成文仔细看了半天，问道：“可是这也太薄了些，不会被火燎到吗？”
没好气地打他一巴掌，小福皱眉嫌弃，“所以说你笨，都去布匹店把所有布样拿过来了，就不知道问问哪些合适做灯罩。还连累得我陪着你挑，都没跟着小姐出去玩。”
立马讨好地笑笑，成文把借侯爷之名取来的糕点，又摆在小福面前。“都是我错了还不行？那我明天再拿着你选好的这些去问问。别生气了，大不了下次我带你去嘛。”
“谁稀罕你带我去啊？”嗔他一句，小福捏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见她吃了，成文又笑着给她倒一杯茶，“你这算是不跟我发脾气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发脾气了？”
对上小福的视线，成文拍掌，万分的委屈，“你还说你没发脾气，从马场那日开始，你何曾对我有过好脸色？”
看他一眼，小福别扭转头，“那也不是对着你发的，我就是气不过罢了。”
“有什么气不过的？如今侯爷和夫人感情好，日子也过得舒畅，何必跟什么不重要的人置气？”成文说得理直气壮。
“算了，跟你也说不通。”嘴巴张了又闭，小福嘟囔一句，拍去手上的残渣，“你快把剩下的布样也拿出来，我再挑挑。”
只觉得她愿意帮自己，成文堆着笑照办，还不忘嘱咐一句，“对了，这件事，你可不要告诉夫人啊！侯爷准备好的惊喜呢。”
“知道了，啰嗦。”小福满不在乎地回他一句，继续手上的活，把挑捡出来的纱在一旁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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