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黑暗中，宁若菡抱着胳膊，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你是在防备我吗？”只看到了她和自己隔开的距离，顾君承往前一步，逼问道。
身后就是墙，宁若菡退无可退，皱眉道：“任凭是谁突然被带走，都会有些害怕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伤害你吗？”
“所以我才不懂，你要干嘛！”急切地喊回去，宁若菡咽咽口水，放缓语气，“君承，子沐等会回来会找不到我的，我们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吧。”
身体动都不动一下，顾君承冷笑两声，“你如今，满脑子就都是他？宁若菡，你可真是让人失望。”
双目微睁，宁若菡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徒劳仰着头。
“我想过无数次，再见到你会是怎样，可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你会成为侯府夫人。穿着不适合的长袖大衫，头发上插满珠宝。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原本是什么样的？”
心口怒火更甚，宁若菡也不再客气，“你什么都不懂！”
咬咬牙，顾君承俯身，靠近她道：“我是都不懂。我不懂你为何能变成下人口中，贤良恭顺的人，我不懂你为何能自若地处理账本，委屈齐全地忍让别人。可我只懂一点，你早就不是边境的宁若菡了，你如今和众多的妇人都一样。”
“够了！”出声呵斥住了他，宁若菡伸手把他推远，“若是你只想说这些，就不必了。我甘愿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你快乐吗？”语气带着蛊惑，顾君承轻笑，“除了甘霈，你快乐吗？若菡，离开吧，我带你回西北去，那里的你才是真的你，才是最耀眼的你。”
第33章 木盒
沉默了许久，宁若菡再次开口，却是避开了他的问题，“顾君承，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的？”
“什么？”被打断了思路，顾君承有些愣神。
直视他的眼睛，宁若菡语气渐渐坚定，“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你又为何要毫不顾忌地在下人面前与我亲近？你到底，对我存着什么心思？”
她的问题直击顾君承的心，嗫嚅几下，他本想要全盘承认的时候，却抬眼看到了宁若菡眸中的距离与寒冰，话语出口时就转了弯，“朋友，不忍你沉浸在痛苦中的朋友。”
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宁若菡认真回复：“那就好。你放心吧，我能够平衡周全的，我如今过得很好。”
“真的吗？”嗤笑一声，顾君承直起身，“你当真不愿意，跟我离开？”
“是。”
说得还真是不犹豫，顾君承嘲讽地笑笑，转身先一步离开，“但愿你不要后悔。”
见他当真就这么走了，宁若菡站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才快步跟上。方一离开黑暗的小巷，便伸手拉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对于甘芷，你是如何想的？”
转眼看到她的目光，里面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希冀，顾君承冷笑着拨开她的手，顺她意说道：“甘小姐灵动又聪慧，我能陪着她从京城到洛阳，自然是不同于别人。”
“那可太好了，她对你也一样呢！”欣喜地笑笑，宁若菡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放松地往前走，“你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以后有事要问，大可不必专门把我带走。”
说完后，宁若菡本想要转头看看他，却发现身旁并没有人，忙往后一瞧。只见顾君承还站在原处，一半的身体隐在暗中，“你怎么不走？”
“刚才那样就能吓到你，幼时跟我半夜出去打猎的人哪去了？”这才跟上她，离开黑暗的一瞬，顾君承脸上笑意依旧，开玩笑道。
因他的话，宁若菡心中略有些不悦，却还是笑着往前，“走吧。”
快速穿过人群，回到方才的地方，卖艺的人不知何时都离开了，许是去了下一个热闹的地方。可是来往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低头站着，手中还拿着她吃剩下的糖人。
“子沐！”心口一酸，宁若菡慌忙快步上前。
闻声抬头，甘霈愣了半天，才像是认出了她似的，一把就将人牢牢抱住。方才追上那个偷她荷包的人，自己回来就找不到她，心像是空了一块，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埋首在她颈间，甘霈闭眼听着自己的心跳，良久后才轻声嘟囔，“我怕你离开了，也怕你不回来了。”
不明白他为何总是这样担心，宁若菡回抱着，用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会呢，我只是刚才去了前面看看。”
都离开了那么久，怎会如她所说那样简单。甘霈默然，转眼看到了站在宁若菡身后的顾君承，却也没有多问，便先松开她，“我们回去吧。”
“也好。”自己也没了游逛的心思，宁若菡笑笑，转头看向顾君承，“今日先回去吧，往后若是你想来逛，找小厮陪你吧。”
说完之后，也不等顾君承回答，先带着甘霈走远。
暗自挑眉，甘霈回首看了眼现在老实距离他们半步之遥的人，轻笑一下。
回去的路上颇为沉默，反倒是甘霈随口聊了两句。回到侯府后。尚未来得及跟顾君承道别，甘芷却出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回来啦！”盯了顾君承许久，甘芷才笑着说，“嫂嫂，我今日去铺子里都逛了一圈，有些事想要问问你。”
松开牵着甘霈的手，宁若菡有些疲惫，正想要拒绝。
“不会很久的，只是几句话！”看出了宁若菡的心思，甘芷连忙说道。
暗叹一口气，宁若菡跟上她离去。
只剩下了顾君承与甘霈两人，自是也没多想闲聊。顾君承转身就想走。
“且慢。”开口叫住了他，甘霈仰头看看月色，“你今日的那些动作，未免太明显了些。”
背对着他，顾君承转动手腕，回得漫不经心，“我不懂侯爷的意思。”
“你也该看得清楚，若菡与我，不是你一两句话就可以挑拨的。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勾唇轻笑，甘霈挺直脊背回道。
这才转过身来，顾君承看着他的背影，“是吗？我的话或许起不到影响，那要是若菡她自己想走呢？侯爷，今日你有多慌乱？你自己的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
“管好你自己！”转身厉喝一声，甘霈斜睨着他，“你的那些心思，你都不敢在她面前表露，你还敢挑衅本侯？”
直视着他的目光，顾君承沉默良久后，突然笑开，“侯爷说什么呢？我这次来，为的是你的妹妹啊。”
“顾君承！”
“我就不陪侯爷多聊了，累了，先行回去休息。”对于甘霈的怒容，顾君承没有任何畏惧，说完后就径直离开。
惨白的月色照下来，映在甘霈的身上，颇为阴冷。
进了甘芷的院子，她却一直低头不语，等了半天，宁若菡主动问道：“到底怎么了？”
眨动几下眼睛，甘芷强迫自己敛神，“今日去具体看了看，我大概都懂得那些铺子的账是怎么回事了，但是其中诸多生意上的门道，我还是不太清楚。”
“这也属正常，那些都是靠经验的。”宁若菡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个点子，“城西有家铺子，生意并不太好，我早就存了要改的念头。不如你就试试，把那个铺子收回来，按照你的想法去开，卖什么东西都行。你亲自试一试，说不定会更熟练。”
这倒是给甘芷划开一束光，她找来账本翻了翻，锁定一家木材铺子，“你说的是这个？”
“嗯。”见她如今这样熟练，宁若菡也是有些惊喜，面容柔和地点头。
脸上笑意更浓，甘芷盯着她追问：“真的由着我去开？”
“如今管家权都归你了，一间铺子算什么？你只管去做，只当学学经验，赔与赚都不打紧。”宁若菡好笑，点着头说道。
“那好，我明日就去办！”满意地笑，把账本收好，方才被压下的心思又起，甘芷咬唇不语。
轻叹一口气，宁若菡知道逃不掉，索性在一旁坐下，“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好。”
“我……”开口后又顿住，甘芷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的问，“你跟君承，真的只是友人之情？”
哪怕是骄纵如甘芷，喜欢上一个人后，也会变得这样小心。宁若菡嘘唏片刻，抬眼郑重回答：“是。而且今日之后，我会与他再拉开距离，不会单独见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当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才让宁若菡不再见他，甘芷连忙摆手。“我只要知道，你只当他是朋友就好。”
扑哧一声笑起来，宁若菡凑近她一些，“你放心吧，我已经帮你问过了，顾君承他应当也是很欣赏你的。”
“真的吗！”立马欣喜地拉住她的手，随后又觉得过于亲密，甘芷又放开手坐好。
愈发觉得好笑，宁若菡撑着下巴逗她，“啧啧，就因为一个顾君承，如今你都对我这么客气啦？”
“才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哥哥，你是哥哥主动求来的，我才决心对你好些！”瞬间开口反驳，说完之后，甘芷才觉自己险些说漏嘴。
不解地眨眨眼，宁若菡正要追问，却又被甘芷一把拉起来。
把她往门外推，甘芷大声道：“时间都这么迟了，你快走吧，我明日还要去那个铺子，要早些休息了。”
“诶？”被踉跄着推出来，宁若菡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就被关上了。只好摇摇头，把她的话抛诸脑后，宁若菡转身往杜若院而去。
刚回去后，却只看到了小福，转了一圈也没见甘霈，宁若菡坐在院子里皱眉。
“小姐是在等侯爷？”端着茶盘，小福忍不住问道。
趴在桌子上，宁若菡闷哼一声。
“侯爷是在书房呢，他说小姐若是累了，只可先行去休息，不必等他。”小福笑吟吟地说。
撑起身子点头，宁若菡又察觉出不对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从书房回来的呀。”放下茶盘，小福回道。
仔细看了看她，宁若菡问道：“今日没有见你，你在忙些什么，又为何在侯爷的书房？”
“这可不能说。”吐吐舌头，小福回道。
没料到她会这样拒绝，宁若菡哑然失笑，“你连我都瞒？”
“瞒的就是小姐，你等着吧，有惊喜呢！”小福颇有些得意，昂着头说道。
侧目看看她，宁若菡突然伸手挠她，“你说不说！”
“不说，小姐，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嘛！小姐，别挠我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不同于杜若院的笑语，甘霈枯坐在书房中，旁边只有一盏幽暗的烛火。所有人都被他遣了下去，面前摆着一个长条木盒，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今日顾君承说的话，还有他自己说的话，都在他耳边不断回荡。他顾君承的心思不敢表露，自己又何曾真的坦诚了呢。
在长盒里安然躺着的，是一道圣旨，以及一副白色的面具。修长的手指摩挲面具边缘，甘霈静静看着，忽然一阵风吹灭蜡烛，带着他的面容一起坠入黑暗。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人叩响，传来宁若菡的声音，“子沐，你在吗？”
第34章 辞别
匆忙回神，甘霈有些慌乱地起身，草草合上木盒，转身先随手放在柜子里。才借着月色快步到门前，拉开门道：“若菡，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收回叩门的手，宁若菡自从嫁过来，倒也鲜少踏足他的书房。朝里瞥了一眼，不答反问，“你一个人，灯也不点，在里面做什么呢？”
“没什么，蜡烛是刚才正好被风吹灭了。不是说让你先休息的嘛。”回手将门关好，甘霈出来问道。
见他还这样防着自己，宁若菡想起小福的话，偷偷笑了笑，却也不急着戳穿。“我一个人睡不着呀，就来找你啦！”
甘霈过来牵着她的手，“那回吧。”
他的手透着莫名的寒意，宁若菡皱着眉，双手紧握住揉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书房里很冷吗？”
“嗯，很冷。”
听到后，宁若菡手下更用力，感觉到暖合起来，才抱怨道：“既然冷，就早些回去嘛，实在不行，多加一件外衫也好，眼看着秋风渐起了，你还一个人坐在里面。”
说完后许久听不到他的回答，宁若菡仰头，就见到他安静看着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想要抽手回来摸摸自己的脸颊，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脏东西。
没想到她刚一打算动作，甘霈就发力，牢牢将她的手包裹住，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略有一些出神，宁若菡羞涩地偏了偏头，“你这是干嘛。”
“若菡，把那个顾君承赶出去吧。”抵着她的额头，甘霈轻声问。
立马手心一紧，宁若菡沉思良久后，点了点头，“好，我明日去跟他说。”
不承想她就这么答应了，甘霈呆楞片刻，又巴巴地补充，“我也不是非要赶走他的意思，若是你觉得还可以再留他一段时间，我……”
“子沐，你看着我的眼睛。”捏捏他的掌心，宁若菡出口打断，随即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含笑的面容，“你是我的夫君，你的感受也很重要，明白吗？”
恍惚之际，甘霈似乎都听到了花开的声音，恰逢一片乌云移开，洒下来的月光明明晃晃地照亮他的笑脸。
见他还是呆呆的，宁若菡又笑着歪头，颇为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如今除了远在西北的姐姐，你可是我最亲的人了，我护短的很，谁敢给你不好受，我绝对跟他翻脸！”
“噗嗤。”猛地一下笑开，方才从书房里带出来的阴暗，此时皆尽数扫去。甘霈将宁若菡拉入怀中，低头便追逐她的红唇而去。
旖旎纠缠间，滑出一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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