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别是要下雪了吧?正在嘀咕着,突然轿子放慢了;随即听见轿外有人在喊:“震二奶奶,震二奶奶!”
掀开轿帘一看,只见李绅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震二奶奶连拍着扶手板,大声喊道:“停,停!”
“震二奶奶,”等轿停下来,李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天快下雪了,咱们得赶一赶;本来定了在丹阳打尖,如今只好不停,回头弄些包子、烧饼什么的,你就在轿子里委屈一顿吧!”
“行,行!”震二奶奶连连答应:“不过,车马都不要紧,轿夫太累了,能紧着赶吗?”
“说得是!我已经派护院骑马赶到丹阳雇人去了。到了就换班,一口气赶到镇江。”
“好!”震二奶奶看他满脸焦急,大为不忍,“绅表叔,你也别着急!”她说:“真的不行,就在丹阳住下也行。”
“是的,是的!”李绅顺口敷衍着;心里在想震二奶奶持家能干,出了门就不行了,丹阳多大一个地方,临时能找得出能够容纳二三十个人的客栈吗?
到了丹阳,护院的已购就大批干粮,主要的是形如虎爪的干粮饼,名为“京江蹄子”,买了好几大筐;当然还有些细点心。李绅特为找了个细竹篾编的全新小竹篮,装了这些点心,送到震二奶奶轿子里来。
分配停当,也换了轿夫,不多停留,继续赶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飘雪了;起初还好,不慢反而加快;但不久就走不快了,因为地气犹暖,雪片着地溶化,渗入土中,渐渐地泥泞滞足,有脚劲也使不出来了。
“你们看怎么办?”李绅跟护院的讨主意。
“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只有尽力往前赶。”
“车子是不要紧,就是轿子走不快!”曹荣说道:“绅二爷,我看得分成两拨,车子尽快赶到镇江,先安顿好了,能有敷余的时间,还好赶回来打接应。”
“说得不错!不过,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尤其是震二奶奶,所以请两位护院,仍旧跟着轿子走。”
定了主意,随即照办,车子格外加快;将轿子的距离很快地拉长了。震二奶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轿夫举步维艰,心里非常着急,不过总算不时看到护院的圈马回来,护持左右,略略有所自慰。
雪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反倒是大了的好;因为地有积雪,走起来便觉轻快,只听轿夫的脚步,“沙沙”地踩在雪上;那种匀称的节奏,具有催眠的作用,不知不觉地将震二奶奶带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发觉轿子停了下来;随即听得李绅在喊:“震二奶奶,震二奶奶!”
震二奶奶将扣住的轿帘,从里面刚一打开,便觉脸上一阵凉;雪花卷风乱舞,直扑粉面,仿佛天公恶作剧,洒下无数的冰屑;望出去白茫茫一片,有如卷入银海怒涛之中,反是无声,更觉可怖。
“唷!”她失声喊道:“好大的雪!”
“震二奶奶,不能走了;只能在半途歇一宵。前面有人家的一座祠堂,暂时可以安顿车马;看祠堂的那家人家,总也可以商量,让震二奶奶带着锦儿、绣春在那里暂住一住。不过,这得先问问你的意思。要走也可以,反正有雪光照着,晚一点也不要紧,就怕迷了路,在雪地里陷一夜。”
“那可不成!”震二奶奶不等他说完,便即答道:“还是稳当一点儿,就这里歇下吧!”
“好!我这就去办交涉。”
等三顶轿子抬到,交涉不但已经办好;车马都已进入人家的祠堂了。李绅却冒雪站在一座牌坊下面等候;引领着轿夫,由祠堂西墙外穿过去,后面是一片竹林;林外一带茅篱,围着小小一座瓦房,就是震二奶奶今夜歇宿之处了。
轿子没法抬进去,就在篱笆外面停下;锦儿、绣春先下轿,扶着震二奶奶踏雪进门,踩到那片洁净干燥的泥地上,她有着无可言喻的恬适安全之感。
“总算有着落了。”震二奶奶说了这一句,从容不迫地抬眼搜索;发现有个中年妇人,含笑目迎,料知便是这家的主妇,便也亲切地笑道:“这位嫂子,今天可要来打搅你了!”
“好说,好说!贵人,请都请不到的。”
“这位嫂子姓何,行二;她公公替顾家看祠堂已经四十多年了。”
“原来顾家!”震二奶奶说道:“镇江顾家是大族;他们府上有一位做过工部堂官,跟我们家老爷子是至好。”
“那是顾家三太爷,在京里做过一品;既然是我们东家有交情的,更不是外人。少奶奶,你先请坐!”何二嫂不好意思的笑道:“就怕地方太脏,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待客。”
“何二嫂,你不必说这些客气话。大雪天能凑到一起,真正是缘分。我也不说道谢的话了,先请何二嫂带着看看屋子,好把铺盖打开来。”
“请跟我来。巧也很巧,上个月我们家妹子坐花轿走了;公公因为年下事情多,住在祠堂里,恰好有两间房空在那里!”
何家的房子还不算太旧;那间客房很大,因为用途很多,纺绩、砻谷、堆置,都在这里;后壁从西面推门出去,是极大的一间厨房,也是泥地;右手便是铺了地板的住屋了,是朝北的两间;转过去东面还有两间厢房,隔着一个小天井,与厨房相对。
何二嫂自己住了朝北靠西的那一间;紧邻的一间,便是她小姑以前所住;两间厢房靠北的那一间做了柴房;另一间现在空着,不过床帐俱全,原是她公公的卧室。
“不指望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说实话,我一直在嘀咕,今儿晚上还不知道怎么过呢?绅表叔,你——。”
震二奶奶突然顿住;因为发觉李绅的脸色不好,嘴唇发白,身子似乎微微在发抖,不要是病了?
“绅表叔,你怎么啦?是不是招了凉?”
“身子有点儿发冷,不要紧!”
“你可病不得!”震二奶奶心里在发冷,“不然怎么办?”
“你别着急!我一定能撑得住。我到那面看看去,叫他们把你的行李送了来。”李绅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不!你不能去;你不能再冒风寒了!”
震二奶奶是颇有决断的声音,李绅不由得站住脚,踌躇着问:“我不去怎么行?这么多人睡的、吃的,都得想法子。”
“你上那儿想法子去?还不是得托何二嫂的公公;反正已经打搅了,只有明儿个多送谢礼。”震二奶奶略想一想,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等我来交代曹荣。”
李绅想想,也只好依她;随即关照小福儿,到祠堂里去找曹荣,同时赶快将震二奶奶的行李送来。
“药箱呢?”震二奶奶问。
“在这里!”锦儿将出门随身必带的一个皮药箱拿了进来。
“你捡一块神曲,跟何二嫂要一块干姜,浓浓儿的煎一碗来给绅二爷喝。”
锦儿答应着邀了何二嫂一起到厨房里去煎药;绣春便即问道:“二奶奶挑那一间住,我好收拾起来。”
“自然是她家小姑子住过的这一间。”震二奶奶手指东面:“绅表叔,你睡这儿。”
“不,不!我还是睡到祠堂里去。”
“为什么?”
李绅无以为答;好一会才说:“那面比较方便。”
“得了吧!你有病在身,要在这儿才方便。出门在外,那有那么多嫌疑好避。”
话让她说破了,李绅只好默认。绣春探头向东面那间屋子望了一下说:“褥子倒还干净,没有棉被!不知道何家有敷余的没有?”
“不见得会有敷余。”震二奶奶说:“你别管,我自有主意。”
说到这里,外面已有人声;出去一看,曹荣带着车夫,将震二奶奶的铺盖箱笼都送了来了。
“绅二爷病了!”震二奶奶说:“曹荣,那面都得归你照料。”
“是!”
“这么多人,怎么睡法呢?”
“只好将就一夜,幸亏有稻草;生上一两个大火盆,还不致于冻着。”
“火烛可得小心!你关照他们,轮班坐更;大家吃这趟辛苦,我另赏酒钱。”震二奶奶又问:“吃的呢?”
“吃的倒有。何老头给煮了一大锅粥;还有京江蹄子。护院的这会儿到镇上找酒、找肉去了。”曹荣问道:“不过,二奶奶,你怎么办呢?”
“我还有剩下的路菜,你不必管了。”震二奶奶转脸问道:“绅二爷还有什么话交代?”
“我是怕在镇江打前站的人,会着急,怎么得通个信儿才好。”
“那也只好瞧着办。真的通不上信,也只好算了。”震二奶奶又说:“曹荣你问问何老头,能不能找个人上镇江去送封信;给五两银子。找到了带了来见绅二爷。”
“是了!”曹荣答应着转身而去。
李绅这算是领教了震二奶奶的手段,看她处事,要言不繁、干净俐落,不由得笑道:“震二奶奶,我真该退位让国,请你来带这班人马。”
“那里!出门上路,自然非爷儿们不行。”震二奶奶又喊:“绣春,你今天跟锦儿在我屋里打地铺;你们俩使一副铺盖。匀一副给绅二爷用。”
“知道了!”
“你说‘知道了’,我问你,你把谁的铺盖匀给绅二爷用?”
绣春也正在琢磨这件事;听她这一问,便知又要拿她“开胃”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既窘且急,脸都有些红了。
一急倒急出一句话来:“锦儿的铺盖,比我的干净,自然是用锦儿的。”
“我看你的也不脏,好像也厚些;拿你的给绅二爷用。”
绣春不答,却看了李绅一眼;大概抬眼时方始发觉,这一眼看得不是时候,所以眼皮翻了一下,随即垂了下来,转身去解铺盖。
“绣春,”震二奶奶又说:“你先替绅二爷铺床去!让绅二爷吃了药,好马上就睡。”
于是绣春去解她的铺盖,抱了被褥转往东屋。丫头一个去,一个来;锦儿将煎好的神曲,用个托盘端了来;另外用磁碟子盛了十来粒苏州“孙春阳”南货店特制的松子糖,为李绅下药。
锦儿一面做事,一面说:“何二嫂挺会做人,也挺能干的。这会儿在厨房里忙着呢!她要请二奶奶吃饭;又忙着替绅二爷煮粥,想得真周到。”
“真难为她!”震二奶奶说:“锦儿,你看看有什么尺头什么的,找一找,送她几块,也是一点意思。”
“我也这么想;可就想不出能找出什么东西来送人家。”
“其实也不要紧,”李绅接口:“明儿个多送她几两银子,还实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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