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梁青玉拍拍床沿,“前两天他的外孙女给我来电话,说唐医生要她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健康。” 方重行放下汤勺:“什么时候?” “约的是五号。后天上午。” 汤碗已空,小病号抽纸蘸蘸被汤水打湿的嘴角,声音沙哑:“那我尽量下楼去打个招呼。” 梁青玉抹去他嘴角一点未擦干的汤渍,小声叹了口气:“好。打完招呼就该休息休息,不用硬撑。等回伦敦我会再跟妈妈讲,劝劝她不要总拿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你们。” 方非少时与青年所扮演的角色同她所孕育的一对子女无甚差别。作为方也集团嫡系长女,父亲的溘然长逝令她飞速成长,避无可避地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魔,极其注重礼仪与规矩,而此类要求,自然而然免不了降临到梁奉一与方重行身上。 从两人结婚到大女儿四岁时,方非还在江城任集团大中华区的执行总裁,便暂时将家安在这里,梁青玉在伦敦总部,夫妻二人如候鸟般过了几年。 直至梁奉一念五年级,方非接到调令,需前往英国接任总部CEO一职,本想举家迁往伦敦,与丈夫团聚,但方重行年纪小,身体弱,难以适应长途飞行,只得作罢。待长大一些,人又早已习惯国内生活模式,不愿重新接纳另一个陌生国度,便留守江城。梁青玉只能继续从候鸟丈夫成为候鸟爸爸,事务稍闲便回来。 每次上飞机前,方非往往会给他一张写满字的便签,一一罗列需要给儿子带的话。距离令母子关系不如父子亲密,她也怕说教多了会令方重行反感,就借丈夫之口来偷懒。梁青玉当初被她身上的自持果断所吸引并深深为之狂热,有孩子后,他发现妻子对下一代怀有严重到失控的焦虑。 梁奉一起码度过了一个比较快乐的童年,而方重行远没姐姐那般幸运,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途中,活似一张行走的to do list。 方重行闻言只是笑了笑:“谁让我是她的儿子呢。” 顾及儿子咽喉不适,梁青玉未继续出声,方重行安静将饭菜享用完毕,漱口,等父亲端着餐碟离开,才又躺下,在额头粘一张退热贴,闭上眼睛。 可能梁老师的鱼汤有神奇魔力,睡过午觉后,方重行的体温下降至三十八度三,脑袋也不似前两日如丰收果树枝头那般沉重。 四号时高热完全落荒而逃。咨询过家庭医生,方重行得到可以快速洗个澡的首肯,好容易可以去除汗水带来的一身粘腻。 为了不让宝贝疙瘩再出什么岔子,梁青玉将房间的中央空调调至制热模式,二十八度,自己坐在浴室门前,拿张大浴巾,等人一出来飞快一裹,轰去吹头发。 梁青玉边拨弄他的头发边讲话:“头晕不晕?我让人给你换了冬被,晚上还是盖厚些,可不能再让病情卷土重来了。” “不晕,就是嗓子,”方重行指指自己的喉结,“你听,还是很哑。不过,终于可以写作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嗓子会哑得如此厉害,难道那晚天台的风,本体是一柄面目可憎的刀? 方重行从镜子里看见父亲佯怒的脸:“身体最重要啊,作业不写又能怎样?我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 “妈妈让我尽量不搞特殊。” “OKOK,”梁青玉收起吹风机,举手做个投降的手势,“妈妈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话罢,他又揉揉儿子干燥的发顶:“好啦,快休息吧。明早我不叫你,安心睡。” …… 翌日接到唐医生外孙女的电话是早九点半,不会出错的拜访人家的得体时间。 梁青玉早年只与这位在唐医生家里见过一两次面,但更多的是在已退休的老医生嘴里,优异惊人,同样跟随长辈脚步学医,面容记不太清楚,因此看见管家领人进门时,他顿住几秒。 倒不是因为她与年轻时模样有什么出入,脸上虽有岁月的痕迹,但从五官骨相依旧可以认得出。特别的是她身后跟着的个头挺高的男孩儿,长相异域感十足,却顶着一头与脸庞不大合衬的沉闷黑发,刘海乖巧地覆在额上,鼻梁上架一副死板的黑框眼镜。 对方礼貌地同他打招呼:“青玉哥。” 她身后的年轻人把手里大包小包的礼品递给女佣,站定开口,露出一些牙齿:“叔叔好,很高兴见到您。” “好,你好,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不用换鞋不用换鞋,”梁青玉撤身招呼两人进来,“竹语,路上堵不堵?” 钟竹语微笑回应:“还好。嫂子不在家吗?” 梁青玉引他们至客厅,又示意佣人去洗水果。 “她比我忙,孩子们一年都见不着几回面,”梁青玉请他们坐,又继续寒暄,“唐医生身体如何?应该还可以吧?听电话里中气十足。” 三人成个直角,梁青玉在一旁的单人沙发,稍斜身,与两人相对而坐。 此时佣人端来茶水,两声道谢后,钟竹语才答:“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后跟年轻人一样。青玉哥,还要多谢你帮忙请的护工,比我们自己找的专业许多,我外祖住院疗养时候恢复很好。” 她端起茶碗抿一小口,眼睛往两侧扫了扫:“你家囝囝呢?也十好几了吧?我外祖总想过来看看他,但你们时间难约,一直没机会。” “他老人家太负责,”梁青玉说,“我想这次回来准备探望他的,但是囝囝刚放假就发烧了,昨晚才好转。现在还没起呢,你们见谅。” 囝囝是方重行小时候大人对他的爱称,后来随年龄增长,便不再承认这个幼稚的小名,只有唤正经的“重行”、“阿行”能得到回应,但父母趁他不在时还是喜欢如此称呼。 “可能是小时候病那一场吧,身子骨弱些,”钟竹语笑了笑,“我外祖让我带话,喊囝囝多吃饭呢。” 梁青玉同样笑着点头,将目光对准钟竹语身边的男孩儿,刚进门时就很注意他了。 “竹语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听你外祖讲过,我跟你嫂子好随份礼,沾沾喜气。” 钟竹语揽上男孩儿的肩膀,语气亲昵:“我一直未婚,这是我……” 方才一直安静听人说话的男孩儿接话,迅速打断:“姑姑。她是我姑姑。” 钟竹语登时微僵,又在瞬间之内整理好表情,手收回,重新双双交叠搭放于腿上。 “原来是侄子啊,”梁青玉将身体前倾些许,展现出来浓厚兴趣,“告诉叔叔,你今年多大啦?” 男孩儿同样向前倾了肩膀,认真回答:“七月底刚过十八岁生日。” “那你和我家囝囝差不多大,他是十月份的。你们可以认识一下,同龄人相互交流交流,”梁青玉说完,继续细细看他的五官,多年的从业经历令他的目光独到且老辣,“你另一半血统是……” 男孩儿适时接话:“斯拉夫。” “挺好,”梁青玉点点头,“你头发是不是刚染的?原生发色什么样?” “前天染的,本来有些发棕。” 梁青玉又盯上他的眼镜,觉得这种简单框架丑陋到过分了:“近视吗?多少度?来眼镜摘一下,刘海全部捋上去,我看看你的脸。” 对方说了句“不近视”,紧接着照做。 “不近视就不要戴,挡眼睛,”平光镜被梁青玉直接扣下,放在自己手旁,他继续往外抛问题,“身高多少?一米八几?体重呢?三围量过没有?” “之前量的一米八八,不知道最近有没有长。体重与三围没太在意。” 梁青玉让他站起来,分别看了正侧面,又抬手让人搬来张餐椅,示意男孩儿坐在自己身边。 “你中文说得流利,英语怎么样?还会不会其他国家的语言?能不能跟外国人无障碍交流?” “英语的话,交流没问题,”男孩儿直接说了句常用语,纯正美音,见梁青玉说句“不错”,又接着回答其他,“德语、法语、意大利语都会一些,但没有英语流利。” 挺落落大方的。梁青玉评价完,又问:“那应该俄语也会一些?” “他不……”钟竹语话未出口,男孩儿抢先道:“会。” 梁青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扫了扫,明白些什么,主动解围:“竹语,你侄子很优秀,你们家是不是给他报了很多语言班?” “没有……应该是他自己学的吧。” 梁青玉嗯了一声,不再看她:“差点忘了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男孩儿嘴角扬起:“钟悯。怜悯的悯。” 梁青玉念一遍他的名字:“好,我记住你了。钟悯。” 钟竹语看着他们交流,猜不中目的,显然有些茫然:“青玉哥,你这是?” “你别紧张,我随便问问,”梁青玉虽是这般回应,但脸朝向未变,“钟悯,你是学艺术的吧。” 钟悯笑起来:“您猜错啦。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无趣理工男。” 方重行早上多睡一会儿,听见楼下有说话声时他才起床,洗漱,整理仪容仪表,收拾完打算下楼同客人打个招呼。家用电梯门一打开,他恰巧把这句话完完全全听了个一清二楚,想要寻找出声处。 一到客厅,便见到神色各异的三人。 钟竹语半张着嘴巴,一脸惊愕,始终保持的礼貌得体荡然无存,梁青玉则是困惑于她为何是这副反应过大的表情。除了方重行,在场的只有剩下那个是泰然自若的模样。 他先是动了动眉毛,勾勒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容,随后朝方重行亲善地伸出右手:“你好,囝囝。很荣幸见到你。”
第十五章 谎 视线浅浅交汇,方重行伸出手同人握了握,而后转向一旁的中年女性,语气客套:“阿姨好,又见面了。” 钟竹语连连应:“你好你好。真没想到你跟我……跟钟悯竟然是同班同学,真是有缘。” “不仅是同学,我们还是同桌,”方重行动了动,与钟悯并肩站在一起,刻意忽略对方看向他嗓子的眼睛,“我也没想到阿姨您就是唐老先生的外孙女。” “原来小方同学不随父姓,”钟竹语回忆起钟悯并排桌上的成绩条,对方重行这三个字和年级排名印象深刻,“不好意思,阿姨没怎么见过你,总以为是叫梁团图。” “坐吧坐吧,别站着,”梁青玉从儿子瞥过来的一眼当中读出来不喜欢小名被重提的无亲,“竹语,你们叫他阿行就好。有时候我跟他妈妈会忘,喊图困根本不理人的。” 钟竹语认同道:“是,孩子长大了,也正常。那,阿行是随嫂子姓?”“对,他跟他妈妈姓,”梁青玉说,“他姐姐随我姓梁。”“那嫂子一定很漂亮,”她若有若无叹了一口,“就是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见过嫂子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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