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灵光之间,他猛然意识到反复噩梦中,最初是向潼,后来又成为向苓的人,身上那件真丝菡萏宽袖戏服从何而来。 但亓蒲的眼睛怎么会瞎了,他可以想杀向苓,却不能想到亓蒲这个名字。林甬的思维就此打住,拒开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在他对向潼表露了同意前往台湾的意愿后,翌日陆文沉便立刻找上门来,无论林甬搬到哪里,乔亦祯这个情报线人总能搞到他的地址。 陆文沉离港时间定得比向潼预估更早,五月中旬,过完母亲节就动身,他说出这个节日仿佛是蓄意往林甬身上扎多一根刺,Kiki立在圆桌一端,给二人泡茶,叶方沸,林甬就呵气撇了余沫,嘬水烫了唇,倒有点血色,听陆文沉一板一眼讲解路上的安排,爱答不理地垂着眼,像在打量自己手腕处因消瘦而突出的尺骨,没怎么正眼看过陆文沉。 陆文沉正事说完,又道:“还有一件事,乔亦祯说你欠他二十万,让你走之前记得还上。” 林甬皱了下眉,莫名其妙:“食塞米,我欠他二十万?他发梦?” 陆文沉道:“这笔债是那个和胜会的路岭死之前欠下的。谁帮他办的丧事,他又是谁的契弟,想来不用我再提醒你了。” 陆文沉话音方落,Kiki翻盏的手一个不稳,险些便要打翻在地,林甬身体比意识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先一步倾身抬臂,在半空用掌心托住了滚烫的茶杯,沸水顷刻烫红了皮肉,林甬在Kiki惶恐的道歉里摇头说了句没事。Kiki紧忙去厨房取冰块同湿巾,林甬将茶杯放回盏托,在陆文沉事不关己看好戏一般的眼神里回答:“让乔亦祯自己去17k或是和胜会讨,来找我算什么事?” 陆文沉端起茶杯,抬手挥去热气,说:“既然你同别人有过一段,也就二十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顺手帮个忙,也算你们好聚好散。” “四妈,”林甬没接这话,喊来阿姨,起身吩咐,“陆生要走了,替我送下客。” 陆文沉笑着说:“我这茶才刚喝一口呢。怎么着,一提亓蒲,你就坐不住了?我爸前两天还在说着怎么也得让亓蒲同文哥见上一面,他自个也想瞧瞧这亓蒲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同文哥长至几分相似,亲手毙了林叔林叔还给他写谅解书,又是怎么能把你迷得前两年还喊打喊杀,如今却闹到八卦小报都在描述你们如胶似漆。” 陆文沉面有笑意,内心却冷眼旁观着林甬听闻他这番话时的表情变化,简直不能相信这人还是个情种。什么情种见一个爱一个?林然说原宥,杀父之仇就真不报了?恋爱迟早是要腻味的,若溺至一个人心软刀钝,嘉南高雄的种植基地,自己忍痛让出去,他又能不能吃下? 但林甬看也没有再看他,接过Kiki递来的冷敷巾,只同四妈又交代了一遍送客。 陆文沉人是走了,却在茶几上留下了一份娱乐周刊。他憋出一肚子恶火,非要逼得林甬同样不好过。Kiki和四妈不知应当如何处理,哪怕丢弃都要等林甬开口应允,于是那本周刊被晾了一个午后,晚饭时还是呈到了林甬手边。 纵是单单扫过封面,标题间赫然一行粉字“手仔似漆胶,娇月攀阔少”“山顶连号别墅,收容落选港姐”便偏偏最不凑巧引入眼帘,陆文沉猜到他不会翻,不嫌费事地额外裁剪出详情页的具体几张相片,用不干胶贴在书脊。两位主人公俊男靓女,半山步行道,挽手同行,即便仅是偷摄,依旧赏心悦目。无需旁人提醒便已知道如何顾好自己,哪怕没有他的参与,仍会继续平静地过生活,日出时行街,日落后约会,对每个人微笑,将每件事都整理好。只有他简单到一眼就能望穿,望穿他几着迷,望穿他几消颓,望穿他几逃避,连Kiki和四妈都要等到最后时分,才敢犹豫踟蹰间问他“如何处理”。 林甬沉默良久,到底还是笑出了一声。 “不必丢,相片留住,裱装好,先收起来吧。”他说。 林然出殡那日,正午一切事宜结束,晏昼转棺入葬,傍晚林甬有事离开,向潼留后应酬至夜幕渐起,给剩余人手安排完任务,点了两名保镖跟随,上车后忽而发觉林甬不知几时折返,正一个人立在大门旁,低头把玩手里一盒黑色的大卫杜夫香柏木火柴。林甬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参与社团事宜了,从前他满身宣泄不尽一般的热情某朝某夕忽然便熄冷下去,向潼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林甬抬起脸,收起火柴,穿过马路,朝他走过来。 向潼望着他的面庞,而后意识到林甬亦学会了这么一样没有意义的笑,身旁每个人都会,只有他仿佛是不屑虚伪。 但向潼心生依旧唯有怜悯之情,只觉得林甬是又可怜又可爱。像蔫了尾巴的一只大型家犬,再憋屈也不会向主人露出利爪,便如是一直以来,他对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始终是那句“唔使惊,有我喺”。林甬一手扶着车顶,俯身望着他,他主动托住了这只大狗狗的前掌,发觉对方周身滚烫,体温格外之高,便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之后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林甬没回答他的问题,道:“我方才听他们说,你准备去找亓蒲?” “是,陆二爷想见见他。还有我爹地,也想同他见上一面。” 林甬说:“保镖不用带了,我陪你一起去。” “Liam,我爹地能会见访客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时间不多,我需要一个能对亓蒲开得了枪的人。” 林甬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相信我可以?” 向潼凝视了他片刻,轻轻地说:“Liam,我只需要他活着跟我走,哪怕是废了他的手脚。你要想好。” “我不是不相信你可以,我是不想看到你伤心。” 林甬走到另一侧,拉开了后排的车门。 “我到底会不会伤心,见过他才知道。”
第29章 枪声一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歌舞升平,盛年好景。花花世界,愈炙热,愈缤纷,五月是呛辣了火的洋小姐,整个斑斓的尖东都是她艳红的裙摆。偏偏他对着自己放了一枪,打破了这幅太平,他真是上哪儿都要祸害,眼睁睁望着子弹旋带着破碎的皮肉,白沫似的碎骨,喷射而出溅向四面,起先几秒里,亓蒲没什么特别的痛觉,只觉得那画面漂亮,像是一盒在地面按住一头,另一头升向半空燃放的爆竹,横过来自他的右臂绽放了,那爆竹有个形象的名称,唤作火树银花。 他已预想了截肢的必然结局,甚至扭头去找季少风,想掏出他身上还有什么纯度更高的粉能暂且抽上一口。直到被咸云池抱上车后,疼痛攀回肉体,万蚁噬骨的钻心之疼一瞬间雪崩般压塌过来,他整个人开始在虞争怀里无法控制地打起寒颤,虞争正给他注射抗生素,见状起先是捏他的耳垂,发觉他体温迅速降低,又连忙拍打他的脸侧,抢过季少风的披肩堵在他血流不止的断臂处,从扶手柜里找备用医药纱布;就在这时,第二发子弹响了。 左侧车镜应声而碎,季少风探身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在枪口威胁之下钻回车内,暴躁地骂了一句:“他妈的,白车十分钟到,咸云池你脑进水,十分钟都等不了是不是,非要自己开车?白车他们敢追?!这是金巴利!” 咸云池声音抬得比他更高:“我们身上谁带枪?不上车谁有枪?金巴利他妈的还不是让人几乎斫上门,蒲仔半夜来得及叫人?波楼那群马仔我看他就是养来食白饭,食屎都食饱啊!” “阿风。”虞争颤巍巍地推搡了季少风一下,传呼机从亓蒲的西裤口袋掉到座椅,清亮的“滴”一则最新留言,虞争举到季少风面前,而后深深低下头,贴着亓蒲的面庞,不知该怎么办了。 的士高一层波楼球室冲出二三十位高举管制凶器的17k马仔,然而不等前追,近百名手执刀棍的暴徒便自两侧商店与巷口冲出,狭路相逢,双方登时缠入恶斗,与此同时,身后追击的那部黑色轿车忽然停下攻势,仿佛是内部起了争执,喘息的片刻容地里,季少风看清留言,深呼吸了一口气,蛮横地推开虞争,提着亓蒲的衣领将他拽正了上身,道:“亓蒲,他们把你家烧了。” 亓蒲愣了愣,刚说了句“什么”,一记刺耳枪声便吞没了剩下半个音节。跳弹击碎了路边的灯牌,硕大招牌轰然落地,火石电光中仿若坠毁一道霓虹,行人尖叫四散,警笛高鸣,混乱之中,季少风向亓蒲抬起传呼机,让他自己看上面的文字。 季少风说:“估计最迟明早,通缉令就会下达,你同林甬最后一面,这么看还挺壮烈。你俩一人添一笔,一起把情况搞得满地狼藉,现在是全世界都要来阻止你们这对Romeo and Juliet了。” 传呼通讯来自司文芳,内容只有一行:白加道十七号失火,警戒,勿回。 亓蒲仿佛是看不清那一行字,抑或不能读懂中文,足足几秒过去,他才道:“阿池,停车。” 又是一记子弹破空而至,最后一枚右侧车镜四分五裂,咸云池表情不大好看,飞快推把降档,单手将方向盘向右轮打。车身临近过度转向,油门骤松骤给,他反向再次转盘,借车尾横甩的惯性迫使车头反向前行,车身倾斜漂移,横在道路正中。亓蒲单手放落车窗,朝虞争说句“低头”,季少风已然会意,飞快道声“老位置”,压住虞争颈后往下按去,亓蒲左手自座底抽出枪支,朝向窗外,冷静扣动板机。 漠视断肢处撕心剧痛,他握枪的左手平稳,数枪连发,子弹越过虞争脑后发梢,击碎追堵轿车前侧车窗,玻璃呈龟纹状开裂,不堪重荷,车头顷刻已是遍体鳞伤。 枪声骤息,咸云池动作迅速,重启引擎调转车头,油门一踩到底,省去废话,干脆道:“弹匣在前面,还有把M19,过来拿。” 亓蒲手中枪支只有七发,虞争见他收枪,当即再度靠近,坚持为他处理伤口,碎肉连粘,亓蒲看虞争咬唇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夺过他手中碘伏,直朝右臂一倾而下。枪伤疼痛定十级,他倒嫌不够,自加一等,滚水烫熟一般的哗然动静里,他将空瓶掷往窗外,俯身从靴后帮抽出一把钢刀,喊季少风点燃火机。蓝色高温焰心飞速消毒刀尖,而后手起刀落,动作演练千百次般娴熟,剜去一圈烂肉,为断骨旁残肢清创,仿佛那坏死的血肉并非生自身躯,只是位园丁在修建树木枝桠。 过程短暂不足分钟,纵是他目不斜视,却仍有生理性的泪水沿眼角不断往下滑落,丢开刀后指尖同眉心方缓过痛觉,触电般抽搐,他面色如蜡惨白,却只平静让虞争继续止血。季少风一迈长腿跨过扶手箱,扎往前座搜罗M19和弹匣,一面头也不回地问:“你同向文到底什么关系,他们今天是非带你走不可?” “生物学父亲。”亓蒲说。 季少风与咸云池对视了一眼,咸云池转向前方,提速换挡,问:“去浸信会,至多半个钟头,Eli,你还撑不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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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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