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绥也越下了榻,穿上鞋袜。 他本想自个儿系衣裳,但李重衡不让他动,于是今日这一身都是李重衡亲手帮他穿上的,甚至连腰间挂着的坠玉配饰、挽发的木簪都是李重衡亲自挑好系扎上的。 周绥被李重衡推坐在铜镜前是觉得有几分怪异,他本想束冠,但李重衡又想亲自替他挽发,周绥思衡几下,就默许了李重衡的动作。 他透过镜子见李重衡温柔似水地对着自己这一头长发,轻轻上扬了嘴角,总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上一次,好像是他为李重衡梳了个不成型的长命辫。 “张敞为妻画眉,我为公子挽发簪髻。此意皆是恩爱永久,我趁新春之时讨个喜彩。”李重衡梳好周绥的顺发,便执着梨花木簪,斜箍住了半扎发。 周绥伸手向后摸了摸,确定它不会散落后,拉住李重衡的手仰视道:“谁教你卖这个乖的?” 李重衡一条腿跪在周绥露出的半张木椅上,只字不提那躺榻休养时借了多少五花八门的书册来看,轻巧地一字一顿:“无、师、自、通。” 周绥笑起来:“行了,快去忙。” “好。”李重衡展颜,手指在周绥手心里轻挠了一下,“那……酉时见。” 周绥颔首,李重衡为他披上大氅,立起毛领,之后周绥同他招了招手后便离开了院落。 今日来拜访薛泓的人不在少数,一上午过去周绥忙着端茶送水,又陪着家里的幺孩儿逗玩,等要从田从南府上回来时已是疲惫不已。 但一想到家中还有李重衡在巴巴地等,他归心似箭,连薛泓都看出来他的心思。 挨到傍晚,从田府出来时,周绥刚要撩袍跨过门槛,就被田从南的一句“周公子留步”给叫住了。 周绥恭恭敬敬:“田大人客气,唤小辈名字便好。” “贸然唤你留下,不要见怪。” “不会。”周绥摇头,“您说。” 田从南平日里总将手背在身后,此时垂在身侧,倒有几分局促:“熙儿她……走之后应当有给你写信吧?” 周绥一怔,似是没想到田从南唤他留下是为了问姚淳熙。 “她和那何姑娘可还安好?现处何处?” 周绥双手拱礼:“安好,一月前传信来近处西北。” “那便好……”田从南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释然地笑笑,“当初熙儿要带何姑娘走,知晓我知道后会阻她的事,便假意先骗了我出县。我本以为她会向江南去,谁料那里来人传信说并没有见到他,所以我就大致地猜出了那些事。”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她自己走南闯北我也不放心,但再怎么样到一处也会和我递信,但这次却迟迟没收到……我没怪她,也没所求,只要她离开坞县后,平安就好。” 周绥替他宽了宽心:“不必忧虑,若是下次她有信再来,我让人加急回一封带去,让她给您写信报安。” “好……” 周绥又给田从南贺了声新年喜后,便同薛泓回了家。 李重衡和林原早就将厅堂里整得井井有条,周绥一进门没收住脚,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铺开,像一条曲径通幽的芝麻秸。 “欢迎回家——”李重衡和林原拿着年红,各站一边,“要踩岁,岁岁平安。” 周绥和薛泓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周绥伸手扶着薛泓,身后跟着李重衡和林原二人,踩着满地的碎芝麻秸步入了正厅。 薛泓看着满桌的宴食,也是第一次未在意那些吃多吃少养生的条条框框,直到团圆饭毕,薛泓拉着李重衡出了厅堂,将手中串着红绳的一长串铜板递了过去。 以往薛泓也有给过李重衡,但不过是一年有一年无,也仅是串上几枚给点好彩头。这次薛泓串了两柱长串的,捧着时还丁零当啷地响,李重衡却不敢要了。 “这有什么不敢拿?几枚铜钱而已,又不是将地契房契扎起来给你。”薛泓硬塞过去,“这是你和阿绥的,林原那小子的昨天就给他了。” “是,多谢外祖父。”李重衡抬眸看了眼在厅里等他出门的周绥,“那我就和公子一同出门了。” 薛泓知晓今日镇上有热闹可凑,便摆摆手:“去吧。” 李重衡刚踏出一步,就听到薛泓继而用轻声说道:“以后要好好对阿绥,他那样木然,你万不可以对不起他。” 李重衡停住转身,天边升腾起烟火,他郑重地朝薛泓躬身。 “是,我会永远敬他、爱他。” 不远处的周绥盯着两人身影,好似一唱一和的,见到李重衡鞠躬,出门后与他行在坞县街坊上时开口问:“你方才和阿公说什么呢?他难道就给你了条钱串子?” “你猜。”李重衡一指街边的春饼,“公子吃吗?” “这不是才刚用完膳?”周绥挑眉,转念一想,又推着他过去,“你想吃,我就给你买。” 周绥和摊饼的老板比了手势付了钱,拿着热乎的春饼在人潮中并肩往河桥上走去。 只见平淡无波的河面上漂着一艘浮船,在最顶上架上了花棚,几位光着膀的大汉正拎着柳木敲敲打打。 周绥身后被路过的人挤了一下,不禁感叹:“还未开始就聚了这样多的人。” 李重衡默默地将他悄悄揽进怀里,半个身子帮他挡着拥挤,身前便是石栏。 只听见春澜苑也传来歌舞齐升,周绥蓦然在从中听到一阵沉重淳厚的鼓声。 “嘭”地一声,船上的人将柳木抬臂向天敲击,燃起一片盛大的花火,万千绚烂随着星火点点绽放犹如雨落。 周绥望着弥漫金芒的人世间,真切聆听到了李重衡在他耳边说的爱语。 “讨吉恩佑,天降福泽。你来到我身边,就是我愿穷尽一生求来的雨露恩泽。”
第64章 公平 新年一过,李重衡又在周绥的院子里赖了几日,最后乖乖听周绥的话,搬回了木屋开始收拾行囊。 他要带回项家的东西不多,只收了周绥给他做的几身宽松舒适的衣裳,带上了盘缠,以及李如意的牌位。 李如意葬在后山许多年,再替她迁坟不合适,于是葛流川就和李重衡商量着只将灵牌带回镐郡项家便好。 本立刻该走的行程,葛流川却因靠南边还有买卖没成,李重衡要跟着他,回去之事便一拖再拖。 李重衡内心倒也不急,既如此他还能与周绥多待些时日,毕竟走之后再回坞县相见,最快大抵也要两月之后了。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经营铺子,偶尔带着新出炉的糕点果脯去犒劳周绥。 李重衡拎着食香阁新出的金贵桃花酥走进院子,今日学堂放常假,周绥平日里无事也鲜少出门,他猜想周绥必然在主屋,刚要走过去叩门,便瞧见外头一人抱着厚重的被褥走了进来。 李重衡看被褥之后探出半颗脑袋,见是林原,在快要松手的时候他过去用手接了一把:“要掉了,下次拿不动的就分开抱。” “多谢李大哥。”林原咧着嘴笑,用膝盖掂了掂被褥。 李重衡看着这被褥有薄有厚,像是把一年四季的量都堆在了一起,看着像是周绥的,眉头微蹙:“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时候晒被子万一倒春寒呢?” “没有,不是晒被子。”林原往偏房走,李重衡也跟着替他推开了门,“是在帮公子收拾行装。” 李重衡一瞬间哑然,半天才轻飘飘地开口:“……他收拾这个做什么?” 林原将被褥都平铺在床榻上叠着,听见李重衡的询问,身形一顿,疑惑地回头看他:“公子没同你说吗?他要准备返京了。” 李重衡手中的纸袋猝然掉落。 - 另一边的周绥也意识到自个儿留在坞山村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他在这生活了十几年,临走时竟也想不出能带走些什么,放心不下的唯有薛泓与李重衡。 京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阿公和重衡。 薛泓年事渐高,来回一趟奔波劳累,周绥自知此番回京,与外祖父见面的次数会愈发之少。薛泓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焦灼的情绪,只安慰他说“日后自有相见缘”,保不准哪天他也回京游玩去了。 周绥春时回京已是板上钉钉,但他还没想到几月不见的晁北尧竟又折回来,欲亲自护送周绥返京。 “晁叔,真不必担心。只是回去而已,走官道的话哪有那么多的危险。” 周绥得知消息来迎晁北尧,站在梨树下看着他朝自己挥手,兴冲冲地大步流星走来。 “不成,我应了将军要接你,你几时启程我便也几时回。”晁北尧大大咧咧惯了,一搂周绥的肩,“新年都过了,怎的都不长肉?搂着都是一把骨头。” “又不是小孩子了,早不长个也不长肉了,我也吃得够多了。”周绥失笑,新年里李重衡也总是给他喂各种各样的吃的,住在薛家的后半段时间里几乎把厨房都包揽了,“我近日还不能走,得再推些时候,再两月吧。” 他想等着李重衡归来,再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上京。 “这样迟?”晁北尧本计划着近初春时就带着周绥离开,但听他这么一说,起码都要等到气候暖些再走了。 周绥身体虚弱,天寒赶路总归是艰辛的,这么一想他又觉得缓缓可行。 “都听你的。”晁北尧没什么意见,再者他以前与幼时的周绥亲厚,上次在坞县也没待多久,私心里也想多瞧瞧七岁后周绥长大的一方天地,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不过是有事需要留下吗?若是要紧的,我也可以替世子处理。” 周绥想起此刻多半在铺里忙活的李重衡,轻笑了一下。 “这晁叔可替不了我。”周绥摇摇头,轻风拂过,鬓边的发丝吹到了脸庞上,他伸手给撇了下来。 “回去之后就该束发了。”晁北尧见状,慢吞吞地提醒道。 “是。”周绥应声,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风,一朵轻盈的梨花瓣飘落而下,落在肩头,他偏头用指尖捻住,沉静地盯了一会儿白里透粉的香瓣,“居然这样早就开了。” 周绥仰头望向梨树,明明瞧着还有些秃,却已然有花瓣轻悄地飘落,而不远处的新柳也在焕发着生机,掐着绿苗在谷风中摇曳。 “公子!” 晁北尧刚要开口,手刚搭上周绥的肩一秒,就被远处急迫的喊声嚇得掉了下去。 周绥还未转身就听出了这嗓音的主人是谁,他刚要挑眉转过身柔声去问发生了何事,迎面就被人一言不合地抱进了怀里。 周绥被李重衡抱得身体僵硬,浑身都紧绷着,他有点被李重衡这样过激的反应吓到,手足无措地摸上李重衡的后腰,试探着问:“重衡?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走……”李重衡将周绥抱得紧紧的,他此刻眼中甚至都没注意到晁北尧,只记得他飞奔过来时,周绥身边站在别人,好像有人要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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