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会说。” 闵琢舟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却是句句都有回应。 裴彻抓着闵琢舟的手微微紧了些,听着他的声音,满意地闭上眼睛。 从指尖透出的淡淡温度仿佛世间最好的灵药,他忍过一轮疼痛,精神不济,倦意缓缓袭来。 闵琢舟一语不发,目光沉静地落在裴彻缠身的绷带上,刻意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耐心地看着裴彻身体的起伏变得平稳绵长,直至他坠入梦乡,才迟钝地感觉到自己被紧拽不放的指尖麻得厉害。 闵琢舟想抽开手指,然而只是略微挣动了一下,裴彻却在那瞬间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别走……闵琢舟,我疼。” 裴彻忽然用尽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深邃的瞳孔中闪露出一种无助却冷硬的强势。 一种从梦魇中带来的紧张和焦虑破匣而出,习以为常地将他包裹成一个痛苦而辗转的蝉蛹,随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怔忪之中,视线缓缓对焦,才逐渐的回过神来。 所有平和却苍白的伪装都在此时化为虚影,空气忽然变得特别稀薄。 裴彻才发觉自己刚刚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将自己刻意粉饰的太平尽数掀开,露出内心深处近乎偏执的占有意图。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他都想要闵琢舟在他的身边。 如果不行,他不惜利用自己的痛苦。 可这样是不对的。 这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拿闵琢舟的心软逼他。 游离的心绪被拉回肉身,裴彻苦涩地一扯唇角。 闵琢舟垂眸看他,忽然抬手抚平他略微上翘的乌黑发梢,很平静地问:“那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裴彻一愣,侧头看见对方把带过来的食盒打开,将每一个格都拿出来摆在桌面上。 食盒上层是清粥下层是水果,盛在光里色泽诱人。 闵琢舟:“我提前问过医生,说现在可以适当地吃一点流食和富含维生素的水果,有助于伤口的恢复……一直输营养液也是遭罪。” 他一边说一边抽过来一个陪护椅,用勺子把小碗里面的奇异果和香蕉碾成果泥,倒了一点温水和开,然后挖了一小口凑近裴彻的唇边,沾湿他的唇缝。 裴彻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待遇,受宠若惊地愣成了一具僵尸,饭都喂到嘴边,还没想起来张口。 闵琢舟记得原先他什么水果都能吃一点,举着勺子问:“不合胃口?” 哪里是不合胃口,这种情况下闵琢舟的食盒里就算装的是伏特加拌老干妈,他也能不眨眼睛全部咽下去。 闵琢舟一口清粥一点果泥混合着喂了裴彻一些,想着他十来天胃里都没装东西,一下子吃太多反而是负担,就把吃了一半的餐盒又全部收拾好,放在一边,准备临走的时候带回去。 一垂眸,看见裴彻望眼欲穿地看着他。 闵琢舟:“看也没有了。” 裴彻冲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闵琢舟低头凝视裴彻那副眼巴巴的表情,思忖片刻,最终也没给他再吃东西,余光落在他唇下挂上的一点奇异果泥上,便从旁边抽出一张无菌湿巾,准备给他擦了。 湿巾刚落在裴彻的下巴上,床上这位和木乃伊没什么区别的重病号却忽然仰起脖子,用尽浑身力气凑过来,在闵琢舟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酥酥麻麻的温热触感从掌心一圈一圈蒸腾散开,闵琢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眼皮极轻地颤了一下,却忽然反应过来,原本平和的脸色立马黑了: “裴彻你乱动什么,想让医生给你加束缚带吗!?” 裴彻的动作果不其然地牵动到创口,他疼得脸都白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前额划过,眼尾却微微弯着,盛着一点想笑又疼得笑不出来的满足。 不逼他……但不意味着自己不能主动吧。 闵琢舟看着裴彻好不容易被养出点血色的嘴唇顷刻间白得吓人,整个人都慌了,哪顾得上再追究这个不惜命的混蛋刚刚对自己做了什么,抬手按了床头铃。 不多时护士推开门进来,还以为裴彻是因为疼得受不了,才乱动地才牵扯了伤口:“我去给医生说明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给病人再打一针止痛。” 虽然过程并不像护士所脑补的那样,但是闵琢舟担心裴彻一直忍着熬不过去,于是顺着她轻声说:“麻烦你了。” 送走护士,闵琢舟冷着脸,无视裴彻不依不饶的目光追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对不起琢舟,我错了。” 裴彻从生死线上走了一回,也不知道是被炸通了哪一窍,道歉道的是越发流畅,并且态度真挚诚恳,仿佛犯了一次就能长了教训,随时随地能够知错能改。 闵琢舟脚步一顿,转头:“你错哪儿了?” 裴彻见自己还有补救的可能,立刻承认错误:“我不该碰你。” “……” 闵琢舟转头就走。 一开门,闵琢舟的动作在刹那间一顿,脸上的表情消失殆尽。 门外恰好也站着一个人,他拿了一大捧浓艳的玫瑰,红得灼目——竟是许久未见的季苏白。 临近年尾的时候,季苏白参加完魏长钧专门为裴彻准备的“生日宴”,转头便以魏家次子的身份飞到国外出了数星期的长差。 国外那边大概是个魏家不能耽搁的大项目,所以纵然裴彻伤到这个程度,季苏白也没提前飞回来。 可见所谓至深的情意执念,也无非是一场叶公好龙。 此时此刻病房门口,季苏白看见闵琢舟,眼底闪过一丝不出意外的戏谑,他微微歪头,神情无辜地问: “闵老师是来探望病人?” 闵琢舟看他一眼,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维持,视线在那怒涛般汹涌的玫瑰花束上停留了一瞬,说:“裴彻他花粉过敏。季老师要是没地方放,我帮你带出去?” 季苏白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有些僵滞,捧着玫瑰的手微微一紧。 闵琢舟这话说得微妙,既像是给他留台阶又像是打他的脸。他自诩深情,以繁花锦簇耀武扬威,可他又对裴彻花粉过敏这件事一无所知,显得薄情而虚伪。 不情愿也得装出情愿,季苏白将那捧单价高昂的玫瑰花递给对面之人,笑容如同用工笔勾勒描画上去的,因为过于精雕细琢而显得虚假: “那就麻烦闵老师了。” 闵琢舟接过来,语气极淡:“季老师要是嫌麻烦,以后就不要带了。” 他捧着一束玫瑰出去,沾了满身的令人头晕目眩的花香,刚过拐角,恰巧又撞上了熟人。 云揭今天的白大褂里套的是带星花肩章的警服,远远就看见闵琢舟手里拿着一簇怒放的玫瑰。 望着闵琢舟大步走来,他无声停住脚步,那张终日云淡风轻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惊诧的神色。 玫瑰的暗香随闵琢舟翩飞的衣角上下浮动,衬得他身长玉立、肤白胜雪。 他眉眼浓墨重彩,却是如下霜般的冷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季苏白在里面。” 闵琢舟走到云揭面前,停住脚步,随后他轻轻一哂,改口说:“魏家的人在里面,你现在要进去吗?” 云揭神色未动,嘴唇却深抿成一条直线。 某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闵琢舟知道了什么。 闵琢舟没吭声,他像是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毫无留恋地走到一旁的杂物垃圾桶边,把手里那捧玫瑰往里面一扔。 花枝与桶面接触碰撞,浓艳的花瓣碎了一片,香气尽数飘零,颤颤巍巍地落进垃圾桶中,和其他气味混合在一起。 刹那之间,一文不值。 恰似知道云揭想要问什么似的,闵琢舟神色慵倦地捻了捻手指,他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的人,看他白衣下匿着的坚硬星花: “我想知道,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第82章 歉礼 医院通廊外窗透过比比阳光,逆光勾勒出云揭身体挺拔的轮廓。他的眼瞳隐没在立体的眉骨投出的阴影之下,让人无法看出情绪。 闵琢舟和他四目相对,四周皆是嘈杂的人声。 某一瞬间云揭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那种情绪如陈墨散开,隐匿在他漆黑的瞳仁里。 随后他道了声“感谢提醒”,抽身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闵琢舟对云揭的只字不言并不意外,这场试探他已经得到了结果。 在原地站立半晌,他亦转身离开。 阳光倾落在两抹挺拔的背影之上,角落处某朵暗红的玫瑰落尽了最后一个花瓣。 病房之内,季苏白正在用湿巾反复擦着自己的手指,他对着阳光看自己被修剪平整的指甲,看骨节处透出的微微粉色,在确认那双保养得如同白玉般的手不再沾染玫瑰的香气后,才脉脉地看向裴彻。 他说:“阿彻,听说你出事的时候真的很担心,但是我出的是急差,如果事情没有办好的话,大哥会很不高兴,你……不会怪我吧?” 裴彻没给他任何回应。 此时他心肝脾肺没有一处舒服,虚弱得仿佛随时要再进一次重症,那些可贵的精气神伴随着闵琢舟的离开不约而同地消失,浑身上下就差挂一个“勿扰,随时会死”的大字招牌。 季苏白没能等到他的答案,目光复杂地在他满身伤上看了一眼,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扭曲。 他问:“阿彻,如果当时是我在现场的话,你也会这么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救我吗?” 这个问题无聊又愚蠢,偏偏季苏白有这样盲目的盲目和骄傲,他不依不饶地等待着一个回答,而裴彻微闭双眸,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具动弹不得的行尸走肉。 如此的沉默,便是昭彰的回答。 好在刚刚去申请止痛针的护士去而复返,打破了这满屋的僵持。 她推着医疗推车进来打针,却很善于察言观色地感觉到屋内氛围的凝重,于是委婉地告诉季苏白病人需要休息。 季苏白不语,良久后,才扯出一抹毫无温度笑容。 他俯身凑近裴彻,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舍身救人,先人后己;这是好事,我不怪你。但是阿彻,你别忘了裴家和魏家的关系,同甘共苦的该是我们,而不该和你那个藕断丝连的前夫。” 有护士在,季苏白仍是那个贵气又清秀的翩翩公子,他绅士地为护士让开位置,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阿彻,大哥在下个月给我挑了个正式被纳入魏家的吉日,届时会有一场比较讲究收养仪式……我希望你快些好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参加。” 他声音如同春日融化的汩汩泉水,动听之余,又带着隐隐的冷冽,再无多余的话,男人转身离去。 待季苏白走后,裴彻才缓缓睁开眼睛,他面色沉顿闪过寒光,眼瞳深处杀意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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