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知子平常就这样,”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忍不住笑了两声,“她是挺好的设计师,资历上浅了些,但很用心。” “没想到你会和这样的人合得来。” “抱歉,本来该和你提前说的,但我和她讲了,她非要今天就立刻来看一眼。” “真好呀,这样的个性。”铃片好了牛肉,码在烤炉上,“我现在做饭咯。” “今天是什么?” “烤牛肉盖饭,给你加个温泉蛋。”铃忽然笑起来,弯着眼睛转过头看我,“我想了个很傻的名字,‘能量满满牛丼’什么的,真的好傻。” 我认真地想了想,忍着笑说: “其实也很对的,蛋白质很多的话,能量满满也……” “啊,别说啦!” “不是吗?有牛肉还有鸡蛋。” “好啦!” “对不起。”我看到纸笺上那个“铃的招牌定食”,联系着一想觉得很合他的个性。虽然嘴上说着抱歉,我还是控制不住笑意,“麻烦稍微烤得熟一点吧,不要带血。” 铃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我。他端着饭递给我的时候才问: “最近工作顺利吗?” 我想了下,斟酌着说:“还算清闲。” “怪不得有空关心翻修的事情呀。” “抱歉,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铃摇了摇头,把柜台上的两只柴犬玩偶摆正。 “先吃饭吧,我试了新的酱汁,尝尝看?” 我没想到铃会在店里准备这样好的牛肉。铃摆盘摆得很好,当中卧着白莹莹的温泉蛋,隐约能看到一点橘黄;左边是汆烫过的西兰花,还有切作细条裹上酱汁炒过的洋葱;右边整整齐齐码着烤得很漂亮的牛肉,面上一层薄薄的油花,闪着浅褐的酱汁。我拿勺子小心地一切温泉蛋,把流动的蛋黄拌到米饭里,就着酱汁尝了一点。 出乎意料地清甜。 我闻到了一点香料的气味,本以为会是西洋式的料汁,但入了口,很明显是拿和式的调料配出柔淡的鲜甜,而且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浓稠。这样清爽的味道配着细滑的蛋液,裹上米饭,尝着正是很好入口的协调。牛肉油脂很足,包着浓郁的肉汁,有恰到好处的嚼劲,配着浇在上面的酱汁,让人很容易就大快朵颐。 “和平常的风格不一样呢。”我说,“有种更豪华的感觉了。” “今天看到了很好的牛肉,特意买了一小块。” “第一次吃你做的牛肉料理,做得很用心啊。” 铃伏在柜台上笑起来,驱走了眉间很淡的一丝阴郁:“喜欢就好。” “怪不得说是能量满满……” “陶!好了啦!” “很用心,牛肉烤得特别好。” “这牛肉可贵了,我要多收你的钱。” “一天被宰了好几回么?”我不禁失笑,“但既然烤得这么好,贵也是应该的。” 我仔仔细细地咀嚼,只觉得很醇厚的香气在唇齿间徘徊,但又不做作,倒是很质朴很直接的风味。我想了想,大概和铃之前做的南蛮炸鸡很像。铃却眨了眨眼问: “宰了好几回?” 我心里一跳,情知自己说漏嘴了,只好承认:“佐知子可是个财迷。” “还有呢?” “今天我开车过来的,油费和停车费总要算吧。” 铃沉默了一会,说: “那不能陪你一起走回公寓了。” “我今天不回公寓那边。”我说,“我得把车停到以前住的地方。” “有地方住还要另外住员工公寓吗?”铃笑出了声,“好奢侈啊。” 我不着痕迹地吸气,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我不大喜欢那里。” 铃安静了,店里又陷入沉寂。我很想找个话题破开这样的气氛,但搜肠刮肚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吃饭。吃完以后,我坐在那里,认真地看着铃准备便当的食材。炸鸡块的香味在烟雾里飘出来,让凝滞的空气一下松快地流动了;滋滋作响的油锅添了点生动的声响,融化了先前的紧张。铃把鸡块夹出来放凉,一边准备别的食材,一边问我: “车停在哪里?” “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那等会我和你一起走过去。” “嗯,好。” “便当给你分了两层呀,别忘记底下的。”铃说着,轻巧地盖上盒子,只留下啪嗒一声,“今天有很好的小番茄。” “番茄啊。” 我接过盒子,提了公文包站在门外等铃。独自立在夜色里,对着惨淡的冷月,难免胡思乱想。我做的事足够补偿铃的努力了么?我不知道。而我究竟什么时候也开始用这样的方程式去解这些事情了呢?我不知道。 我已经不会应对铃这样的人了么。 “走吧。” 铃很是轻车熟路地勾住了我的手,我叹口气,只好在无人的街道上微微卷起指尖回应他。 “那次喝醉了别的都不记得,就记得我牵着你坐电车么?” “还记得路上有只狐狸。”铃在我耳边轻盈地笑。 “瞎说什么,梦游到仙台去了吗?” “真的有啦。” 我忽然意识到铃为什么这样觉得,不自觉地停了脚步。铃歪过头望着我: “怎么了?” “是渡边。”我喃喃道,“他的眼睛,特别像狐狸。” “同事吗?之前在店门口和你吵架的也是?” “直子那次么?是他。” 铃抓紧了我的手,灼热的掌心攥着我。 “渡边,嗯,我记住了。”他浅淡的瞳仁里是小兽似的攻击性,让我想到我父亲以前养的牧羊犬,“加入黑名单了,渡边。” “哪有那么夸张。” “你都气得推开他了。” “好吧,那你别理他就好了。” “我才不理他。” 我实在忍不住,拽着他的手就笑起来: “铃,好幼稚啊。” 他搭着我的肩膀圈住我,我只好在自己的车旁边停下,艰难地摸出车钥匙开了锁。铃像只挂件一样趴在我身上,卷卷的头发蓬松地堆在我颊侧和颈间,弄得我又热又痒,不得不伸手推了推他。 “快点松手。” “不许笑了,”他在我耳边呵着气说话,我偏头要躲,他又收了收手臂,“再抱一会,陶。” 我能感到铃的目光,他在看着车窗倒影里的我。铃在我面前暴露一回之后就再也不掩饰黏人的本性了,不过,归根到底还是我先纵着他。想到这里,我轻轻地叹气,铃低着头小声说: “别叹气,对不起呀。” “嗯?” “说到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不是不高兴了。” “这又有什么好道歉的。” “陶很喜欢今天的牛肉饭,是不是?下次再给你做。” “下次啊。” “这么好的牛肉不是每次都能买到的。” “哪有那么多下次呢。”我拉了拉把手,把车门拉开一条缝,“我马上要去札幌了。” 我本以为说出这件事会很困难,也许我需要转圜,也许我需要斟酌。但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很容易就说出口,就像在说“我明天要去商店街”一样轻松,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琐事。铃慢慢地松开我直起身,我顿时觉得颈间一冷,转过身面对他浅色的眼睛。 “出差吗?” “不,是调岗。” “那么,你要搬走了?不回这里了吗?” 我手腕上一阵刺痛,惊得我喊出声:“你干什么?” 铃很用力地攥着我的腕骨迫近我,听见我的喊叫才松了手,连忙说对不起。可他的身形笼在我眼前,竟然会叫我喘不过气。我下意识地后退,靠在车门上,刚刚拉开一条缝的门咔哒一声合上了,沉冷地托着我的脊背。铃急切地问我: “所以你才让佐知子来么?” “这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要叫她帮忙的。” “我总觉得你是在解数学题,我……”铃磕磕绊绊地说着,“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我很高兴,但是我也很害怕,就是,啊,我说不明白。陶,而且你要走的话,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铃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说完了,猛地埋头在我肩窝里,又小声补道: “我没有想让你还我,我不是……”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动静有点大,拉了拉他:“到车上说。” 铃顺从地跟着我钻进后座,位置有点狭窄,他束手束脚地蜷缩着,坐在我身边。我费了点时间才捋清楚铃究竟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他眼巴巴地望着我。 “还挺聪明的。”我说,“责任难道不就是要计算么?” “你只是把回应别人当作责任吗?” 铃倔强的样子让我一阵头疼:“才不是,如果不在意的话我有什么必要讲究这些东西?” “在意?”铃顿了顿,忽然凑近我,“陶好喜欢这个词。” “我觉得很到位。” “嗯……其实我本来有点生气。”铃又靠在我肩上,我根本没法躲开,叫我怀疑让他到车里说话是不是一个错误,“我之前就在想啦,你叫我去赏樱花,又问我生日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因为你就想回报我。我又很害怕你只是这样想。” “绝不是‘只是这样想’。” “再这样我就会讨厌你了。” “不想只让你一个人付出而已。”怅惘的心绪浮荡在我胸中,“那样一点也不好受。” 我感觉到铃的唇瓣小心翼翼地掠过脸颊,轻得像是试探,蝴蝶一样地飘。他又吻了吻我的额角,轻声地说: “别难过了。” “不是在难过。” “又是不能说的事情吗?”他张开手臂,尽量地拥抱我,“那,其他的事情呢,为什么替我在意店面的事?有时候我觉得,好像你比我还坚持。” “啊,逾越了么。” “不要扯开话题!”铃惩罚似地一捏我的手腕,听我嘶地吸气才松了手,“我才没有怪你。” “告诉我吧。”他在我身边,几乎是央求般低声地说话,“陶,好么,告诉我。” 铃说话的气息都喷吐在我脸上,湿润又灼热,只让我觉得脸上一阵一阵发烫。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这样狼狈,叫我不得不挣开他,慌乱地开了门跑到驾驶座,简直就是落荒而逃。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插上钥匙发动了汽车,掩饰说: “我送你回去。” 铃没有说话,闷闷地系了安全带。他家离这里并不远,这样怪异的气氛很快就能结束。然而,我并不觉得能松一口气,反倒觉得这沉闷会一直压在我心头。铃期待我说的话,我却说不出口,这让我真切地觉得自己离过去已经有很遥远的距离了。我停在他家前面的路口时,他没有立马下车,而是抓着我的座位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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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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