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焦虑思绪一股脑涌出来,一时间有些抽离,整个人像被灌进了泥里,一动也动不了。直到濡湿的毛绒触感落在脸上,他才激灵着惊醒过来,眼看着硕大的玩偶已经被放在了自己怀里,正湿漉漉地贴着自己。 “那些都是我的想法,我想让你睡好一点,要想办法实现它的人是我,不是你。”叶茂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它是你的,没有任何条件,睡不着也可以,不需要正常。” 然后他垂着头,向坐着的师祎张开双手。 我也是你的,没有任何条件,睡不着也可以,不需要正常。 师祎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僵硬地抓紧了玩偶。他看见叶茂等了一会儿,有点小小的失望,不太好意思地收回手,郁闷地搓了搓脖子,装作无事发生地问: “那现在……回床上睡?” 又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师祎终于点了下头,一只手还抱着没干透的小怪物,迟缓地站起来。他窝在摇椅上有好一会儿了,动起来才发掘关节僵硬得咯吱作响,生涩得难受,每动一下,都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重新生长出来。叶茂既没来扶他,也不着急,只是默默等他一点点站起来,待到人走近了,才伸手去牵他。但师祎先他一步,空着的另一只手张开来,轻轻抱了叶茂一下。 “叶茂,”他声音低哑,像太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样,停顿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改口,“下次我叫醒你,你陪我下来吧。” 叶茂用脑袋碰了他一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 “嗯,我也爱你。”
第101章 章一
“下班了呀师医生,”手术室的器械护士在清点器具,端着东西往外走,瞧见师祎从复苏室出来,正往更衣室里钻,“最近走挺早哦?我上台前就看小帅哥在等了。” 小护士年纪轻轻,说话没什么顾忌,挤眉弄眼地揶揄打趣。师祎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奈道: “慢一点急诊又找我接台,这班下不来了。” 他生得漂亮,笑起来更是招人,小护士隔着口罩脸一红,被美色蛊惑,决定打个小报告: “刚刚忆玲姐接电话,我听到她说人不在,八成是找你的,赶紧走。” 最近医院的老楼翻修落成,揭牌了扩建后的国家示范级卒中中心,急症抢救室的床位数量翻倍,夜班麻醉医生变得不够用了。扩充编制需要时间,师祎一时没了优待,也开始值通宵的大夜班。夜班太辛苦,师祎忙起来就忘了饿,下班后又累得吃不进东西,几套班下来,肉眼可见地清瘦不少,眼窝都深了。 叶蓁加入的临床实验组最近在对照试验阶段,每周要跑两趟医院,叶茂就找到离医院不远的一处城中村,租了套独居的小房子。在村民自建房的顶楼,典型的握手楼,墙体单薄,面积也小,一看就是违规加盖的。但胜在水电齐全还便宜,且顶楼只住他们一户,门口还有一方能晒被子的小天台。 左右他每天要喂饱叶蓁,离得不远也就顺便每周喂两次师祎,有时候接师祎下夜班再带点宵夜。马有夜草,眼看着就要肥了,体重刚有起色,又给累了回去。叶茂夜里摸到师祎凸起的肩骨,如临大敌,那感觉,仿佛自己刚养两月的猪被人偷了,连夜要给猪圈修围墙。 师祎胃口不好,是字面意义的食不下咽,咀嚼和吞咽的欲望都很低,要就着汤汤水水的才肯多吃点,一碗汤能多泡小半碗饭下去。于是叶茂来劲了,早一顿晚一顿,雷打不动地提着个小保温壶来给师祎送汤。起先他只远远隔着一条走廊,在等候区外给人发消息。但来的次数多了,认识他的护士看见扭头就喊——你家司机又给你送饭来了——然后师祎会笑眯眯地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指指一楼的方向,让他去内部电梯门口等。 见师祎不怎么抵触,叶茂愈发胆肥,往后再来就直接等在电梯口,遇上面熟的医生护士刷卡进出,还敢问一句师祎下台没有。不过多久,手术室已经没人不知道师祎有个兼职田螺姑娘的司机,除了纷纷感叹资本主义之万恶,也少不了有人嚼舌根。 诸如“两人面对面坐着,用一个勺吃饭,有来有回,我亲眼看见的!”此类的流言蜚语,私下里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事情确实是有这么个事情,但当天的情况是这样的:师祎不吃凉瓜,说苦,叶茂就接过勺子尝一块,说瓜是焯过的,不苦。师祎指着旁边说,苦的,不信你再试试这块,叶茂拿回勺子又吃一块,说真的不苦。师祎就说,是你刚吃的那块不苦,这块我咬了一口,真的苦。一来二去,汤里本来就没几块凉瓜,都被叶茂吃没了,他后知后觉,只能干瞪眼前装傻的大尾巴狐狸。 医院内的人际关系相当封建又封闭,公立医院的医生轻易不会换岗离职,一个科室的同事往往要相处整个职业生涯。在这里,人言足够可畏。叶茂对人眼色十分敏感,察觉到几次白眼和反感后,再来等人时就站得远了,躲在绿化带里。师祎对外界的评价向来钝感,就算意识到了,也拿那些年纪大的同事没办法,只好跟叶茂耍赖。 “上午那台就是四个小时,下午又是四个小时,下台来膝盖都要硬掉啦。”他上手术前给叶茂打电话,长吁短叹地卖惨,“哎……中午本来想吃食堂的排骨粥,那个副教授带的博士哦,科研转来的临床,缝个头皮缝了一个小时,我药都不够了!到食堂刚好,最后一份被前面那人买掉了!阿姨用勺刮了半碗锅底给我,倒没收钱,唉,就是一块排骨都没有。” 叶茂跟小时候的师祎不熟,无从得知这人装可怜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手术室里唯一有座位的就是麻醉医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师祎声音低一点,他就心疼得不得了,左问一句“中午炖排骨,跟冬瓜炖吃不吃”,右问一句“我在楼下等你,不然我给你送上去吧”。哄得师祎狐狸尾巴直晃,开心得不得了,戴着口罩都能看出眼睛在笑,怪不得被小护士打趣。 他换下衣服匆匆走内部电梯下楼,门一开就看见叶茂老老实实守在电梯门边,笑容还没来得及摆开,又看见另一侧还站着个等电梯的人。 ——叶嘉茂。 有贺骏背后的手笔,叶嘉茂在南大附医晋升很快。入职次年就有编制,转年考试顺利升了主治,今年又被分进新扩建的卒中中心,能上台主刀急诊范围内的神外三级手术。虽说他在基层医院耽误多年,按年龄也算不上早,但在全国排名前列的三甲医院里,已经够惹眼的了。 可能是在急诊呆得久,叶嘉茂总皱着眉,人有些紧绷,一上来就说: “急诊有个右侧中枢性面瘫的病人,中年女性,既往糖尿病史,类卒中,考虑做取栓,有时间接台吗?” 外科医生和麻醉医生避不开打交道,尤其还都主修神外。但师祎恢复记忆后,两人这样直接打照面还是第一次,而且叶茂也在场。 叶嘉茂长在燕城但生在南方,中等身材,比叶茂略矮一点,年纪更是差了一轮不止。常年高压的工作让他面相稍显严肃,但眉目端正柔和,戴一副金属细框的眼镜,是一眼就招丈母娘喜欢的类型。而叶茂生得一副很有棱角的眉骨,即便表情是习惯性的低眉顺眼,也显得攻击性很强。这样直观地站在一起比较,两人其实已不那么像了,相像的大概只是师祎对青年叶嘉茂的记忆。 “叶医生我下班间休了,你找小班的医生吧。”师祎依旧有些怕他,下意识地往叶茂那边迈了一步,说完本想直接走的,犹豫一下还是多问了两句,“CT照到没有?多长时间了?” 叶嘉茂皱着眉把站在一起的两人扫了一眼,公事公办道: “两个小时来院,CT有照到,但核磁做了没灶,还是想探一下。” “考虑糖尿病性神经病变的话,不一定就是脑梗死。而且就算是,非致残性脑梗,还在时间窗内的年轻病人,只溶不取也可以吧?”师祎对神外常见手术指征很熟悉,但诊断还是要以医生为主,于是看了眼手表说,“上半夜没有神外组的人,一定要搭神外……那等我上班的吧,今天我大夜班,你提个手术单,我找巡回给你排第一台。” 南大附医的麻醉中心人员多、分组细,是三班倒的轮休。除了正常做病区排期手术的常白班,还分大、小两套急诊值班。值班医生从各个亚专业组内按比例抽调,但像神外这样人员少的小组,就不见得每套班都能分到专科的麻醉医生,不是太难的手术也不是非要专科麻醉才能做。 但麻醉工作是以手术室为单位,值班的住院医会带一位上级的规培生或者研究生,固定负责一台手术室,配的护士也是相对固定的。由专科麻醉医生负责的手术室,做对应的专科手术,无论是从专业性还是熟练度、甚至人员和设备配置上来说,都是更优选。这样一套班组在常白班里,会被直呼为某某专科手术室。抢手术台一直被戏称为外科科室的重要工作之一,而像叶嘉茂这样突发的急诊手术,想蹭一台好的手术室,不止靠人情,还要靠脸皮。 “可现在还没到间休时间,”叶嘉茂也看了一眼表,“才三点半,也不是大手术,帮个忙吧,晚上请你们班组吃宵夜。” 麻醉医生工作密度很大,工作时间一旦开始,基本是呆在手术室里出不来,也不存在到点下班的说法,什么时候做完最后一台,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师祎今天值下半夜,要从早八点工作到下午四点,再从凌晨十二点到早八点,如果间休再接手术就太辛苦了。他还没说什么,叶茂就不答应了,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师祎的领子,以示抗议。叶茂这个小动作让叶嘉茂惊讶得眉毛一跳,师祎脸上立刻有了无奈的笑意,依然拒绝道: “真的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私事,手术室都腾给下一班了,再上台巡回要骂人的啦。” 他嘴上说着巡回,眼睛却是弯弯地看向叶茂,然后也不局促,很自然地在人背后拍了一下,转头又道了一回抱歉,并肩跟叶茂走了。留下叶嘉茂在原地发愣,表情从震惊转向冷肃,片刻后又多了一丝怨恨,久久地站定不动,看向两人缩着脖子顶着冷风,挨挤在一起、小跑着往食堂去的背影。 ---- 上一章的结尾小改了一下,改成了更含蓄的版本,对剧情没太大影响,在意的可以回头看一眼捏
第102章 章二
吃饭的时候叶茂心不在焉,平时吃饱了还能再塞二两米的大小伙子,这会儿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拿筷子尖戳一块冬瓜,都给戳烂了。师祎实在看不下去,难得他竟有催人好好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了敲叶茂的碗边。叶茂被敲醒,赶紧掩饰地塞了几大口饭,白米饭,一口菜没吃。没滋没味地干嚼了半天,到底还是憋不住了,把饭咽下去问师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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