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骏听罢停下了系扣的手,冷眼瞥了身边人一眼。贺祐立刻噤声,低头放下外套,退开三步远。 “叫陆叔来,去医院。你回公司,不用跟了。” 贺祐无声地应下,退出去拨出了电话。是他得意忘形,那一丝笑意逾矩了。 而尚且无知无觉的师祎那边,他按部就班地小睡了一会儿,一爬起来交完班,就开始上手术。南大附医是全省唯一能进国家综合榜前十的医院,又有全省示范急救中心,日手术量高得离谱,有时候择期手术都能排到夜里十点,夜间的急诊也不消停,在手术室里守一通宵是常事。但今天运气还不错,天快亮时挂上单的手术就都做完了,班组的人纷纷松一口气,一面许愿不要再来手术了,一面放松下来慢慢收拾着手术室。 “哎,小师妹!”手术室开着门,外头有个戴眼镜的医生探头进来招呼道,“来,来,你过来一下。” “嗯?”师祎手上还在清点药品和器械,应声后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认了一下这人手术帽上的花色,才答,“怎么了大师姐。” 麻醉科的药品管控非常严格,领一份药对应一位医生的处方权,医生要对自己领取的药品全权负责,使用和销毁都要记录并在有监控的手术室里完成,空瓶还要如数回收,因此必须亲自处理。师祎把跟值的实习生支去复苏室守病人了,自己在手术室里收拾药品,被隔壁手术室来串门的学姐逮住,神秘兮兮地问他: “你跟那个,卒中中心的叶医生,是不是以前认识来着,熟吗?” 师祎有点意外,平时不觉得,这两天怎么什么事都绕不开叶嘉茂,但还是答道: “认识,但算不上熟吧……” “可你之前在NICU住院的时候,他总去看你,我听神外的人说他还给你守夜来着。” 学姐的大眼睛隔着镜片忽闪忽闪的,满是八卦的光芒。师祎有口难辨,只好转移重点: “呃……这个有点复杂,你想问什么直说吧。” 学姐也不跟他卖关子了,直说道: “我们组有个护士,离异带娃,最近跟叶医生相亲来着。她相着觉得还不错,对方也有那个意思。但叶医生是空降来的嘛,跟医院里人都不熟,所以她托我跟你打听一下,这人靠不靠谱。” 师祎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相亲?什么相亲?是他理解的那个相亲吗?
第107章 章七
“有什么问题吗?” 学姐看师祎不说话,有些狐疑。 “啊…没有,就是有点意外,感觉他不像是……会去相亲的人。”师祎赶紧找补,“他应该一直也没结婚吧?” “对吧?我们都说不像来着。”学姐附和道,“而且按说他条件也不差啦,虽然在急诊,但是神外医生哎,还是很有前途的,长得嘛…不差啦。三四十岁对男的来说也还好,就是听说父母都各自有家庭——” 师祎打断学姐的无限发散,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他相完什么打算,要结婚吗?” “谁?叶医生?结啊,当然结啊,他们都这个年纪了,不结婚谁相亲啦。这不就是打算结婚,才来打听打听嘛。”学姐继续嘀嘀咕咕,“他在燕城有房,也不在乎女方二婚带孩子,说如果结婚也可以卖掉燕城的房定居南城。燕城户口啊,怎么会这么多年没结婚呢?怎么就来南城上班了呢?” 这话问得,师祎都要冒汗了,忙说: “结婚这么大事情,先不着急定咯。我跟他真的不太熟,帮你打听看看吧。” “就等你这句话啦,辛苦小师妹!”手术室谁不知道师祎家里有背景,学姐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眉开眼笑,但八卦之心犹不满足,“哎你知道他什么学历吗?我听说哦,他可是——” “啊——师姐,我喺做嘢啊!”师祎马上求饶,“你等我做完,点药点唔明啦。” (啊——学姐,我在干活啊!你等我弄完,点药都点不清楚了。) 学姐被他惊了一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安静片刻,学姐突然爆笑: “搞乜嘢啊你!诈娇哦?拍拖嘅就係唔一样哦!” (干嘛啦你!撒娇啊?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哦!) 师祎被她笑得面红耳赤的,幸亏带着口罩看不见。一想到马上要下班,能吃上叶茂捎来的早餐,刚才的惴惴不安淡了点,思绪飘远开始猜今天早上会吃什么。 可是等到下了夜班,师祎在电梯口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怎么都没找见叶茂。他发了条消息,又转回头上楼,往另一边出去。可叶茂消息不回,连廊外面也没见到人。其实叶茂也从没说过一定会来接师祎下夜班,他只是雷打不动地每次都来。师祎转着圈圈等了一会儿,还是去了个电话。 “嗯…啊?九点…九……九点了!”叶茂在电话快挂断的时候接起来,迷糊了半天才清醒,“你等我一下,我就来。” “困就接着睡吧。”师祎忙说,“一会儿你还要送餐,不白跑这一趟了。” 这就要说到,自从叶茂说要开糖水店,一直瞻前顾后,没什么进展。不是资金不够,就是找不到店面,不然就是人手不足,熬糖水毕竟是个体力活。师祎看不下去了,想了个主意,找快印店印了百来张菜单,去其他科室串门的时候就顺手放在办公室或者护士站。这两年外卖软件开始兴起,黄蓝两家平台价格战打得火热,但医院里保留着电话订餐的惯性,各科办公室依然常备一沓褪色的祖传小广告,一到饭点总有人来翻。不过医院附近店租不便宜,人流虽大,却都不是有闲心好好吃饭的。利润驱使下,最常见的总是鲜花水果店,其次就是卖药卖器械的,可供选择的餐饮属实不多,甜食饮料更是稀缺品。因此师祎让叶茂在小广告上写成预约配送,只送医院,每到饭点时间就挨个科室送过去,送完正好陪师祎吃饭,剩下的糖水就等晚上推个小车去街边卖掉。 天气还没热起来,又只有叶茂一个人干活,因此糖水的品类不多,只有芝麻糊、杏仁糊和花生糊,两两组合再搭配各种坚果碎和煮料,也有十来种花样。生意不大,刚刚好能转得动,赚得不多,医生护士们也不会天天想吃糖水,只能算试手。但这样足够腾出时间照看叶蓁,还能天天见到师祎,叶茂特别知足。 可就算如此,叶茂依然要天不亮就起来备料,淘洗、研磨、炒制,都是费时又琐碎的步骤,等东西全都齐活上锅,不用怎么动手出力了,也就刚好到师祎早八的时间。于是叶茂会让叶蓁在家看着火,自己去给师祎送早餐,见一面,然后回家补觉。如果是下夜班,两人就凑在一起呆会儿,等到中午,他就该去送餐了。 好在叶茂年轻,身体也好,从小是吃苦长大的,对这份时间表没有任何不适应,每天精神头都好得很。可这会儿电话那头的他听起来困得不行,一句话说不完就能打三四个哈欠,顽强地轻声细语地嘟哝道: “可是…我还挺想见你的……” 他一句话把师祎满腹信手拈来的大道理堵在了嘴里,好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叶茂也好一会儿没出声,半晌后实在忍不住了,憋出一句: “……是不是太肉麻了?” 短暂的寂静后,师祎“噗嗤”一声,憋不住了,开始爆笑。 “搞乜嘢啊你!诈娇哦?拍拖嘅就係唔一样哦!” (干嘛啦你!撒娇啊?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哦!) 他福至心灵地引用了学姐的名句,一边笑,一边耳朵发烫,感叹自己最近是越来越容易脸红了。叶茂也笑,他的面部肌肉缺乏锻炼,笑起来有些拘谨,声音吭哧吭哧的,隔着电话特别逗。 “係呀,卒之肯认与我係拍拖啦?” (是啊,终于承认跟我是谈恋爱了?) “几时讲过唔认啦,栽赃哦你。”师祎转着钥匙去停车场开车,彻底把叶嘉茂相亲的麻烦抛到脑后,乐得跟叶茂互相恶心,“你都同我诈娇嘅,还能点样呢?嗰我只好去见你咯。” (什么时候说过不承认了,你栽赃啊。你都跟我撒娇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呢?只好我去见你咯。) 叶茂憋着劲大笑,承认自己肉麻不过师祎拿腔拿调的造作声音,接不下去了,埋头只顾笑。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匀着气说: “我好中意听你咁讲嘢。” (我还挺喜欢听你这样讲话的。) 哎,真是的,有情饮水饱。 “饶了我吧,鸡皮疙瘩起来了啊,空调都要调高两度。”师祎揉了揉发红的耳朵,赶紧换了声腔,“等着吧,我开车了,一会儿再审问你。看看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你一宿不睡大清早跟我发神经。” 这话一出,叶茂立刻像哑火了一样,没了动静,好半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说: “好啊,我等你。” 他是个容易冲动的性格,抗压能力其实不怎么好,心里一点事情装不住,一下子揭破太多秘密,让叶茂整宿翻来覆去没合上眼。本来琢磨一夜已经让他想清楚了,还是按贺骏说的,一点都不让师祎知道,悄悄解决掉最好。可一听到师祎的声音,他心里那个被挤得小小的、不安的念头又大声嚷嚷起来——想见师祎!好想见到师祎! 他想念这种轻易就被看穿,又轻易就被接纳的感觉。 开车的路上,师祎也在默默琢磨。平时从来都是叶茂来找他,他在哪儿,叶茂就去哪儿。按说他应该紧张的,这么几个月来,转眼都开春了,师祎还是第一次去叶茂家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进入他人的私域空间,也排斥融合与共处,能让叶茂经常来公寓过夜已经是破例中的破例了。可他现在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有点跃跃欲试,这个苗头让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或者说触动了他作为一名医生和一个多年病患的直觉。 其实师祎已经算迟钝的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同事评价他“最近活泼了好多啊”,但大家都乐见他变得更好相处,他自己也把这点小变化归功于叶茂,没有多想。 马上就要见到叶茂了,管他的呢。 叶茂住得不远,就是城中村里停车太难,叶茂让师祎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来接他。叶茂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肉眼可见的高兴,穿过拥挤污脏的房屋夹缝,进到黑洞洞的楼道里时,甚至悄悄牵起了师祎的手。师祎的手因为日复一日的刷手消毒有些微的干燥粗糙,是他全身上下最不像瓷器、最简单又真实的部分。叶茂抓着这只手,像抓住了真实的师祎的一个小角,心里半边开心,半边难过。 为什么要发生那种事呢?为什么偏偏落在师祎身上呢?为什么偏要一件叠着一件,最终无法挽回呢? 他越想,越心事重重,走到门口时,甚至来不及进门,转身就一脸沉闷地对师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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