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梁景珉放开了他,手仍旧悬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后坐力。 他偏开了身子,半蹲下去,将花放在了程荆母亲墓前。 终于再度开口:“好,我走。雨天路滑,我看你打车来的,总不方便。我车停在门口,一会儿送你回去吧。” “用不着,”程荆的嗓音冷冰冰的,像雨丝,“你知道我不想看见你。你不配出现在我妈墓前,以后也别来了,滚得越远越好。” 程荆像是越说越气的形容,他生气也总窝在心里不发出来,像内里含着火的一块儿冰石头,一不留神给自己的五脏都焚得一干二净。 冲着人发不出来脾气,于是他走到母亲坟墓前,将那包装得漂亮的花束一把捞起,一只手将上方开得潋滟荼靡的花瓣一把薅下来,随手一扬,再一用力,将那花束仍到了一侧台阶上。 淡色花瓣洋洋洒洒随雨成泥,光秃秃的花束顺着石阶往下滚落,最后踉跄逼停,已然全是泥泞之色。 梁景珉怔怔看着那花,垂眼片刻,修长的睫毛遮住了双瞳,饶是看不清楚眼神也看出这人是伤心的,只是不知在难过些什么。 他原来是最孤高冷傲的,怎么也有失意的时候。摔了花尚不足可惜,倒是看了梁景珉这神色让人解气。程荆本觉得宽怀,心里却仍是不痛快。 梁景珉转头,倒看见程荆在摸烟。 他手指微微颤抖,将烟嘴咬在嘴里,手臂夹着银色伞柄,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去摸打火机,好容易才凑到唇边,火光明暗,他用力吸了一口,苍白的身体攫取有毒的养分,最终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雨中,烟雾很快消散了。 “你怎么抽烟了?”梁景珉的声音很轻。 程荆没搭他,透着烟雾看他,挑衅似的呼出一口烟雾,微微扬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越远越好。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对你说了。” 梁景珉仍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凉凉站着,有点油盐不进的意思。 想必是好几年没见,虽是室外,此刻面面相觑也多出些共处一室的尴尬感受,浑身哪儿都不舒服。 程荆原想离开,却忽然想起这么多年,每每都是他逃走避之不及,此刻在他自己的地盘,母亲墓前,没道还要他先走,非得把梁景珉赶走不成。 然而越想越是烦躁,他抽得越来越急,倒把自己呛出一口泪来,怒气凶凶扔了烟踩灭,又斜着眼往梁景珉那张脸上刮去。 他倒不似从前那样病态的瘦,下巴却仍是削尖的,一张冷清清的脸,和气急败坏的神色实在是有点不相称。 “你怎么样才能滚?” “让我送你回去吧。” “然后你好知道我住哪里,继续骚扰我?我这么多年忍你忍得还不够?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 “我不会的。” 程荆脸色浮现出一点冷酷的笑意:“你不会?你哪次不是说你不会?最后该做的不该做的,不都还是做了?” 沉默,还是沉默。 程荆出了口气,冷静了一下,还掂量了一下是否自己过分刻薄。到底是旧情人,是西京的梁总,恐怕身边也没几个敢蹬鼻子上脸,虽说分手多时,到底忌惮他的脾气。 想到头,只觉得梁景珉咎由自取,但定了定神,程荆自觉以他的素质也不是不能和梁景珉平心静气讲两句话。 于是他深呼吸了两口,开口问道:“你病了?手那么烫。” “吹空调着凉,低烧,不打紧。” “这些年怎样,工作上都还好?” 问完这句,梁景珉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眼,又收了目光。 他这次回答得不如上一句快:“老样子。”他像是又思考了一会儿,没忍住似的问:“你平时,不怎么看新闻?” “看得少。”程荆如实回答,他心里乱,没琢磨梁景珉的怪异神色。 “你是和裴羲在一起了?”他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他对你怎样,还好吧?” 程荆冷了冷脸,不想撒谎,却也不想回答。说到底他本该坦坦荡荡,却又打心底里不想梁景珉知晓他至今单身,倒好像没走出来还念着他似的。 说到底他们那些年感情太激烈,要彻底忘怀是难事,只能着意掩盖。 不想说话又不想说实话,只能搪塞了。他开口。凉丝丝挤出几个字;“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总还是你的……”梁景珉几乎立刻开口接话,看见程荆难看的脸色又住了口。 “你想说什么?”程荆脸色发青。 他想起离开前的那一夜,那夜滚烫灼人的雪色与夜色,那夜玩笑似的逼迫和妥协。 倘若不是程荆着意要自己忘却一切过去开启新的人生,或许他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其实并未完全忘怀。 看见梁景珉的第一秒开始,这就是事实了。 可思念一个痛恨的人是何其痛苦何其愚蠢,程荆坚决不能允许自己这么做,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欺骗自己,再在欺骗、伪装与懊悔中轮回,永无尽头。 好在他仍旧相信自己是可以忘记的。倘若不是某个不要脸的人再度出现。 程荆用力回想梁景珉从前的恶行和逼迫,想起他不同意离婚,想起来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是心肺鼓噪,越想越是无法克制,程荆终于在怒意中上头,被情绪支配,上前扬手,狠狠抽了梁景珉一个巴掌。 “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说了让你滚!” 他的声音铿锵冷厉,自是下定了决心,再也不重修旧好了。 耳光除了痛楚更多是羞辱,梁景珉多年没受过这些,不可置信抬起眼,本能是还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按住右手,眉头紧皱,也意识到了程荆的态度。 他不该来找程荆的。 他们本该带着那些混乱的前尘旧事相忘于江湖,在自我欺骗中缓缓走向新的人生。倘若不是…… 程荆是气愤的,却也觉得在母亲的坟墓前动手不合适,此刻太阳穴突突刺痛,手指又发起抖来。 每每情绪上头,他就容易发病,眼前一片漆黑,痛楚的往事走马灯似的往大脑里冲。他强撑着才没有跪地呻|吟,只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似乎是力竭。 看见他这副气到难受的神情,梁景珉似乎是终于醒悟了。他强忍住上前扶住程荆的欲望,明白这只会让他更恶心。撑着伞的骨节突出,像是手上用的劲力已经足够将伞骨折断。 他受着火,出言道别:“对不起。我走了。” 梁景珉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下了石阶,路过那束被扔掉的花时微微俯身捡了起来,蹭了一手泥。 程荆顿在原地,又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总算将梁景珉逼走了,他也好再清净地和母亲说几句话。谁知道方才闹了一遭,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心里鼓噪着一团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倒回头回了不知道多少次。 好在梁景珉识趣,并没有再回来。 程荆失魂落魄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已过午后,雨依然没听,他打车回了市区,本想回家睡个昏天暗地,却总觉得不痛快。 心里的郁结急需洗涮,方才梁景珉那沉默痛苦的病容总在眼前晃荡,程荆自己缓步走,倒走到了一家同性恋酒吧门口。 他年少时是自恃清高的高材生,后来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白领精英,不出几年成了生病又被圈养的金丝雀,朋友也不多,从来没机会没场合来这种地方。 里面音乐声发噪,灯光更是谎言,程荆闷着头给自己灌酒,大几杯下去看东西都有点发重影了。 他原以为自己到这样场合来会有些拘束或是格格不入,没想到倒也没人注意他,身侧倒是是不是来几个搭讪的。最初清醒的时候他不过礼貌对答几句,喝上头了话也多起来。 没过多久就和一个男人滚上了床,酒吧的三楼,那人吻着程荆的脖颈,两人喘息都很重,正要抬手脱外套。 这个人方才请程荆喝酒,那酒里下了东西,程荆自然知道。这人也坦荡,没打算隐瞒,眼睁睁看着程荆一饮而尽,于是带他上了楼。程荆感觉这似乎正是自己急需的,所以即便这样的亲近令他稍有不适,却也没有丝毫抵抗。 他边喘着气边抬手去脱面前人的外套,其实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其实长什么样子又有什么所谓,他不在乎。 纠缠之中,那人的手探入他的衣下,摸到了程荆腹部的皮肤,原本是亲密暧昧的抚摸,程荆却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被触摸的感受唤醒他久远的记忆,他想起西京的夜晚。 程荆感觉身上一亮,急切地出声道:“停下。停一下。” 男人抬起头来,似乎是动了情的模样,不想半路停下,强撑着好脾气问:“怎么了?” “真不好意思,我忽然不舒服。”程荆也并非全然没有反应,然而想起了一些事情,这场艳遇是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到了这个境地,对方自然不肯轻易离开,给了程荆一个眼色。事到临头不愿意,总得有点补偿。 程荆沉默地吞咽了一下,点了头。 他合上眼,长长喘出一口气,正要凑上前去。忽然“轰”的一声,锁上的门被一脚踹开,楼下嘈杂的音乐顺着门哄然涌入,门口直直站着一个人,目眦欲裂,双眼猩红。 程荆这时候药力已经有点发出来了,感觉身上发软,脸颊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绯红。 他听见声响转头去看,这一看便是呆在了原地,微微张开了殷色双唇。 那男人听见声响又见程荆变色,也回头去看,于是看见了门口高大的身影。他原本生气有人打扰,见了那身影却莫名胆寒,怒火也不敢发出来了。 只见那人身量极高,眉目隐在阴影中,声音极为低沉嘶哑,似乎是沉沉怒意。 他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第52章 烧! 熟悉的细碎喘息声,程荆的…… 那男人也是半醉, 被这训斥吓得身上一震,从床侧滚落下来,立时兴致全无。 他皱着眉头要去上前论, 然而见来人气势汹汹, 竟是先怯了半分,思绪一时没转过来,骂骂咧咧竟也就出去了。 屋内依旧是一片暗, 房角露出一线光亮,正巧打在程荆的侧脸上, 他白得透明的侧脸发着汗一片红晕,单见他迷离神色, 便让人觉出不正常来。 “梁景珉……”他嘴唇开合, 无声念出这个名字。 来人正是梁景珉。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晓程荆的行程,想必是从墓园便开始一路尾随, 也没急着打草惊蛇,竟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神情有些不快, 赶走了程荆身边的人后也依旧没有变好。 酒吧人多嘈杂, 他的确是尾随程荆来的。特意站得远不让他发现。然而上一刻还见着程荆喝酒调情, 忍着没上前干涉,下一秒就跟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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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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