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山将手抽走一点,江无漾就拽着他的手往里伸,摸来修复剂,颤颤巍巍给缺口封上试剂,将白依山的手融进身体,大概能再撑一小会儿。 眼眸的红色黯淡了,眼底蓄满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下坠,白依山睁着眼睛,抬起另一只手四处摸索着,一点一点触上江无漾的脸颊,就着记忆里江无漾的模样,慢慢在他脸上描摹,抹走他脸上稀了水的粘稠液体。 “你回来了。”白依山听见江无漾语气里故作轻松的笑意,他的手被江无漾握住,只是轻轻一动,江无漾便受不住倒吸凉气。 白依山摇头,声带像被剥走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多久了,自从他们让谢秉川带着复制人快走,白依山的意识被抢占了无数次,无数次回过神来,都能感受到他的手穿透了江无漾的身体。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白依山颤着吐出一口气,他不敢去动他的手,只是小幅度地微垂下头。 “…对不起。”江无漾凑近了,把白依山抱进怀里,靠在他的肩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待得这么近过了。 自从白依山看不见之后,白依山的日常起居受限,本来腿脚不便,坐着轮椅就鲜少能到处去,跟着余温言来到析木区,换了新住处后,白依山才刚适应完这间屋子,又很快失明。 失明来得突然,像是电源被骤然切断,眼前的大屏幕骤然失色,被漫无边际的黑暗吞噬,上一秒白依山还在和江无漾吵架,下一秒眼前一阵黑,他不受控前跌,被江无漾接住。 “太黑了…太黑了…我看不见了江无漾,我怎么看不见了……”白依山紧紧攥着江无漾的衣袖,却听不清江无漾在和他讲些什么。 摔倒是常态,摔东西是常态,有些是白依山不小心的,有些是他故意的,黑暗太可怕,他在黑暗柜子里度过最难忘的一天,在暗无天日的虚宿度过生不如死的好几年,他需要听见什么响声,提醒自己他在哪里。 江无漾后来也很少去学校,留在家里陪着白依山,说话给他听,在他要摔倒的时候扶一手,帮他收拾地上碎裂的玻璃碎片。 那段时间白依山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我要联系联邦局,我已经能够很好融入社会,不需要继续与你同居。” 江无漾只说:“我是你哥。” 是江无漾一贯自认的哥,白依山不认的,他们曾经私定终身,怎么卧底回来,只剩下“兄弟”名分。 江无漾不愿同他结婚,只把他当弟弟,却又处处照顾周到,承担每月的发情期临时标记。 一直追着江无漾跑,白依山也很累,追久了便不愿追了,抵触江无漾的接触,处处和他犟嘴,江无漾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 那时白依山觉得是江无漾嫌弃他不完整的身体,现在想来,分明是因为他们之间横隔的血海深仇。 “…依山,”江无漾很低声地念着白依山的名字,嘴角有一点笑意,“你还记不记得,你读大学那会儿,刚学了擒拿,每天回家都要拿我当沙包。” “记得,”白依山深吸两口气,“那是你欠揍,说我手无缚鸡力,刻板印象,omega怎么不能进联邦局。” 江无漾低低笑了几声,又很快锁着眉头闷哼两声,惹得白依山也跟着紧张。 “你在家明明什么都不干,全都吩咐我去干,懒透了你。” “我让你干你也真干,就是因为你太爱管事了,你的导师才不让你毕业吧,便宜又好用。” “诶,你小子,”似是戳到痛点了,江无漾干咽了口唾沫,忖度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谢大饼总吩咐我做事呢,联安局把你塞给我,又让我实时汇报温宝的情况…” 空气一下子冻住了。 江无漾轻轻摩挲着白依山的发尾,用气声在白依山耳边说道:“要是我们是普通人…就好了…” “嗯…”白依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那你就能按时毕业了。” “还能蹭上学分呢。” “什么学分。” “大学期间结婚加学分。” 白依山愣了愣,将脸轻轻埋进江无漾怀里,只露出一双失神的漂亮眼睛,眨着纤长眉毛,低声道:“和你心底的白月光?” “嗯,也是竹马。” “……” “等我们结婚后,我们就去南斗,那边晚上也很亮,一点都不黑。” 析木区晚上都看不见星星,实在是太暗了。 第37章 37.绳趋尺步,丈量前行 谢秉川总分不清,眼前的日子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的婚姻准备得太匆忙,不曾深入了解,谢秉川对余温言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虽然曾经讨厌过,但讨厌被怜悯抵消,谢秉川不会对余温言的毒信息素有反应,所以他只觉得受信息素困扰的余温言很可怜。 一个人过日子是过,两个人过日子也是过,只需要承担临时标记,对他来说不是难题。 决定不结婚的omega太多,新生儿的出生率日益降低,在某高阶alpha专家的建议下,联邦婚姻法出炉新条例,开放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制。 这项规定对omega并不友好,alpha临时标记多人并不会产生排异反应,但omega被临时标记会迫使omega排斥其他alpha的信息素。 合约婚姻的案例越来越多,许多omega眼红圈内高阶alpha,不惜手段也要往上凑。 分化后,谢父谢母只把谢秉川当作维系关系的手段工具,频繁要求他给不同的omega标记,很快,他具有高阶信息素的消息在大学里传开,教室门口,路上,甚至宿舍门口总有人来堵他,一见面就开屏似的展露腺体、释放引诱信息素,乞求临时标记。 无论是出于躲避父母,还是躲避学校里那些疯狂的omega,那日阴差阳错临时标记余温言后,谢秉川主动提出同余温言结婚。 由于联邦发生很多新条例引发的恶性事件,那项荒唐的婚姻条例很快被取消。不是omega的血腥争抢案件引起重视而促进条例取消,而是低阶alpha和beta多次意图袭击高阶alpha,才让那群高阶alpha决定将条例取消。 婚后没多久,他们在余敬陶晚帮衬下,在南斗买了房,余温言的情况没法继续完成学业,但谢秉川的学业还要继续,于是房子安置在了大学边。 日子很平淡。除临时标记外,余温言从不向他开口求助,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少爷试着学煮饭,做家务,但受伤了总会触发毒信息素扩散,需要谢秉川赶回去标记,谢秉川便不让他做了。 那时余温言眼睫垂着,过了很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又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让我做,我就不做了。” 可余温言以前从来不需要小心翼翼。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一场宴会上,余温言是那场宴会最吸睛的。 瓷白灯光下,余温言的冷白灰发丝洁白无瑕,肤如凝脂,很亮、很白,浅蓝色冰眸柔和,垂落的眼帘琵琶半遮面,得体与来人攀谈,浅笑时眉眼柔和,惹来不少直愣目光。 余温言看起来太乖太顺从了。 前来攀谈的名家少爷不少,在得知余温言两指不沾阳春水后总要说上两句:“你这副模样以后就是当omega的料,什么都不学,要是以后我们结婚了,你怎么包揽家务。” 那群少爷都是高官的独子,互相之间说话彬彬有礼,怕是看余温言太过温顺,一副好欺负模样,不再掩饰塞满脑子的恶意。 不知道余温言说了什么,那几个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陶晚轻轻搭上余温言的肩膀,问他们聊得是否愉快,余温言神情自若,笑得温和答道:“很愉快,妈妈,我觉得哥哥会和他们聊得来的。” “你哥哥不如你讨人喜欢,他嘴笨,和他们聊不来的。” 余温言仍笑着,应声点头。 突然有个alpha冲出来对着陶晚指责那些公子哥,把那些公子哥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小,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听得陶晚脸色越发难堪。 “温言,你告诉妈妈,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余温言仍然保持着他那张完美笑脸,仰头睥睨这个高出他好几个头的alpha道:“是的。” 谢秉川站在不远处拧眉。 而后不久,宴会持续到中间,谢秉川离开会场外出喘口气,正巧撞见余温言一脚将刚刚替他说话的alpha踹开,语气轻慢又玩味:“你什么档次站我旁边。” 于是,谢秉川彻底给余温言贴上虚伪的标签,那时他需要整日面对谢父谢母的虚伪嘴脸,便一并将余温言也纳入同类,十几岁的年纪,谢秉川正血气方刚,看待问题非黑即白。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alpha借着同余家频繁往来的缘由,骚扰余温言很久了,尾随跟踪,好几回对余温言动手动脚。 但他从来没得逞过,还时常反带一身伤离开。 余温言的眼眸里总是有光的,在温顺的遮掩下锐利而耀眼。 婚后却只剩下试探和小心翼翼。 谢秉川身体自小不好惯了,谢父谢母表面对他温和得体,背地里试图把他丢弃千百回,只因为他体弱多病。 刚结婚的时候,他出外工总生病,没由来的,只要离家远了,咳嗽发烧头疼全找上门来。 对谢秉川来说,他早就适应了,三天两头生病,已然是常态,他能顶着高烧下海,能忍着头疼上山,小病小痛,成不了气候。 外界常说,他在婚姻里从未获利,被当作交易的棋子,被逼迫着结婚,其实不然。 谢秉川已经获得最大的利了。 有余温言在身边,他再没生过病。 接触着,谢秉川对余温言先前的印象也尽数颠覆了个干净。余温言的乖巧的确是装的,讨好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周身的锋芒都被收敛尽了,那抹桀骜肆意被他藏了起来。 刺猬收起硬刺,露出脆弱的、温热的肚皮。 余温言会替担忧他的病,四处托人询问偏方。接触过太多虚情假意,又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将余温言看仔细,谢秉川很清楚,余温言的好不带目的,只是纯粹地对他好。 余温言会趁着刚临时标记完的空档,为一个听起来便可疑的“偏方”,跋涉几百公里,跑去拜所谓的“药神”。 他不信的。但余温言将求来的手串递到他手里,眼睛发亮地向他描述手串的功效时,他也没有拆穿。 他乐于看余温言身上时不时散出来的洋溢色彩。那张漂亮得明光锃亮的清秀脸蛋,就应该意气风发才好看。 自那时候起,余温言说什么他都会信。余温言说药神帮了他,谢秉川便每到一处,都到当地的庙宇里祭拜。 所求没变过——乞求保佑他们安康,乞求余温言的腺体能够早日治好。 时常光顾的病夺不走他的命,只让他满含倦意,面色疲惫,余温言若只为了临时标记讨好他,完全可以敷衍地、象征地关心两句,婚姻维系着,他总会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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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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