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屿觉得眼睛酸酸的,但又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肌肉,矛盾得很想笑起来。 乔述珩在蒋之屿泛红的眼眸中望见自己。 他无端想起自己的手臂被宣判死刑过后的一天,他不放弃,还想尝试,结果引发伤口的后遗症再度发作。 乔述珩强忍住肌肉深处的疼痛不出声,在一片冷汗中试图调整呼吸。一直陪伴着他复健的蒋之屿也是红着眼圈,手指缩在卫衣衣袖,只小心翼翼地探出些指尖头攥住自己,企图传递些力量。 最终,疼痛终于缓过去。 乔述珩盯着治疗室的桌面,上边是他复健时颤颤巍巍画出的半幅速写,很简单的静物,不过是一盆多肉,往常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即可画出雏形,可这会儿连频繁动用手腕的基本动作都维持不了。 乔述珩望着被自己疼痛时攥在手中、早已变得扭曲的铅笔,复健的不知道第多少小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乔述珩低着头,思绪顺着折弯的铅笔延展,起初只是注意到掉落在地面的部分铝芯,后来又进一步观测到点点芯灰砸在地上形成的小黑斑。 像是一只只麻雀的眼睛,黑黢黢的,吵闹得瘆人。 乔述珩松开手,用上臂罩住脸庞,遮盖双眼。 彻底没有机会了,乔述珩后知后觉诊断书上“神经受损”四个字真正意味着什么。 治疗室的环境很静,白色的帘子被风卷起,吹到乔述珩手臂的间隙,阳光折在身边,乔述珩却感知不到一点温度。他的眼前只有若有似无的黑斑,模糊重叠在洁白的帘子上,乔述珩闭眼又睁开,可那黑斑却越来越大,像是太阳在白布上烧出的块块黑洞。 乔述珩真的好冷,他下意识裹住自己,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一直沉默得跟个透明人一般的蒋之屿终于开口,他看着乔述珩的眼睛,一点点挑开遮盖在其目光上边的碎发。 “我在。”蒋之屿半蹲下身,支撑住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乔述珩,“我会成为你手中的笔。” 蒋之屿想,他要代替乔述珩的手,去替他学习更多的东西,看到更广的世界。 “把你的梦想托付给我,好吗?”蒋之屿抚上乔述珩发冷的手,又紧紧地握住。 乔述珩的眼眸终于清晰。 “可以把你的人生借给我吗。”像是不能饮酒的人偷喝陈酿,又像是干渴至极的人见到海洋,乔述珩顺着蒋之屿的眼睛,开口回应道。
第14章 当年是我骗了你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轰隆而行的火车总算要靠站。乔述珩嘴上说着不适应卧铺窄小的床铺,却是能够一睡不起到靠站,就连蒋之屿洗漱的声音也扰乱不了他良好的睡眠,总归还是睡得昏沉,没有苏醒的迹象。 蒋之屿确认了乔述珩还在呼吸,松下口气来。他一并收拾了两人的行李,闲来无事又转到卫生间挤好牙膏,随后默默坐下。 乔述珩总算在火车下站前被手机铃声震醒。蒋之屿连忙将装满的水杯递进卫生间,乔述珩接过,不说话,却也算接受。 蒋之屿在心里松了口气,想上前和乔述珩说话,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干巴巴顺着翟淇的叮嘱,提醒乔述珩待会下车时记得戴好口罩。 “嗯。”乔述珩偏头瞥了眼蒋之屿,吐着口中的沫含糊回应。 嫩白的牙膏沫落到洗漱台,混着冰凉的水顺溜滑入水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看不到踪迹。 ———— 蒋之屿和乔述珩准点下车,还没走到和司机约定好的外广场,便见着了专门接送的工作人员。 说是工作人员,但,也是这次回乡的地勤。 蒋之屿望着眼前的男人,不是之前预料的憨厚面孔,也没有中年发福后留下的啤酒肚。 宋中沛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只稍高蒋之屿一点,穿着薄款风衣,一双水汪的桃花眼向上挑,是那种放在人群一眼便能看到的类型。 蒋之屿只稍微与其对视片刻,竟然也下意识脸红。 乔述珩注意到蒋之屿低垂的眼帘,轻哼出声,故意往旁边挪,挤碰到他。 “乔先生是吧,我是这段时间您们回星城的陪同人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联系。”宋中沛得体的露出八颗皎洁牙齿,惹得乔述珩眉头微蹙。 他听夏樊怡说过这位安排的陪同人员,也是顶级艺校毕业,工作是策展,算是半个圈子里的人。 愿意撇下工作来做陪同,乔述珩大抵也猜出其心思。 这样的人见多了,乔述珩不想搭理。只收了收下颌,忽略一脸老道的宋中沛伸出的手。 宋中沛却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礼貌地拉开车把手,小心护住车顶易碰的上方。乔述珩先一步坐到车里,瞧见宋中沛又殷勤地回身,接过蒋之屿手上的行李。 倒是个会来事的。乔述珩心想。 ———— 星城的机场在县里,距离市区还有段距离。 蒋之屿坐在后座,眼前不时晃过前排闪烁的装饰物,看上去像是手工制品,好像是用贝壳之类的东西制作而成,围绕着中心的流苏向外扩展,参差不齐,却也别有一番美感。 蒋之屿看不真切,眯着眼睛,悄悄又往前头挤了挤。 宋中沛透过后视镜尽览蒋之屿微小的动作,于是在下个红绿灯停车的路口,趁着乔述珩下车上厕所的功夫,宋中沛将挂在后视镜旁边的装饰物取下。 蒋之屿随之缩了缩瞳。 确认自己的猜测没有出错,宋中沛递过装饰物到蒋之屿手中。 “很喜欢?”宋中沛笑问道。 蒋之屿把玩着宋中沛递过的装饰品,贝壳的形状大多没有规律,在未打磨的情况时常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尖锐有的圆润,可蒋之屿手中的这一份却没有那种粗糙,像是精挑细选过,连本应该有些锐度的尖处也被磨平。 蒋之屿又不舍的小幅度晃了晃,诚实回答:“很精致。” 其实蒋之屿原本还想开口买下宋中沛挂着的装饰物,可宋中沛的目光让他止了念头。 那种眼神柔和得像是午后坐在小公园里拧开一杯阿萨姆奶茶,丝丝香甜,浓醇而又不发腻。恰恰好的程度,不打眼,却也足够让人感知。 “我侄女手工制作的,千金难换。”宋中沛重新把装饰物挂回去,小拇指的尾巴无意扫过贝壳装饰物底下的流苏。 于是有了这个话茬,两个人又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 说是两个人聊天,更多是宋中沛作为提问的一方询问,蒋之屿就着他的问题回答,偶尔再应和几句。 两个人聊了聊艺术,又聊了聊工作,最后的落点竟是放在了不在场的乔述珩身上。 从乔述珩的忌讳到爱好,蒋之屿说了很多,一直到后来都说不出新的点,蒋之屿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说了很多不该说出的事情。 这其中有些事情涉及到隐私,他本不打算提及,却在宋中沛循循善诱的语段中被勾出。 想到这,蒋之屿一时语塞,他垂眼,无意识抠住自己的手指甲,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拳。 两个人都聊了这么多,一下转换话题吧,显得有些突兀和没礼貌,可再接着聊吧,要是泄露出什么负面消息,他又对不起现在肩膀上所承担的助理职责。 好在宋中沛不是个有坏心思的,他看出蒋之屿的纠结,不再继续深入话题。 蒋之屿总算得以喘息。他粉白的手臂攀上车窗,眼巴巴找外边望,像只摇着着尾巴的幼犬,热切等待着乔述珩的回归。 蒋之屿承认自己有些想念乔述珩了。要是乔述珩在,蒋之屿压根就不需要去应付这些对话,虽然乔述珩说话是难听,但他总是会挡在自己身前。 忽略掉昨天那点算不上冲突的波折,才短短一天密切的相处,蒋之屿又有些回到几年前的感觉。 说来也是奇怪,乔述珩就像是闻到让人安定的皂角,无论发生什么,只有乔述珩在,蒋之屿都能够保持冷静与平和。 蒋之屿的脑海中又闪过无数个画面。从两个人最初相识的拘谨,再到慢慢熟悉后偶尔会有的斗嘴,然后到北漂考试期间的彼此相依…… 一切的一切,一幅幅画面拼凑出巨幅拼图,等到蒋之屿发觉出两人关系的走近后,他们做尽了情人间应该尝试的所有事情。 即使没有告白,即使没有承诺,蒋之屿的心跳仍然会被乔述珩的一举一动牵动,于是向来迟钝的蒋之屿终于发觉,原来他早已置身其中,无法脱离,也不愿脱离。 ———— “目的地到了。”宋中沛安稳地将车停下,同导航上所预计的时间分毫也不差,将蒋之屿与乔述珩精准地送到定位地点。 蒋之屿是个一上车就头脑发昏的。他左手撑了撑靠在玻璃窗户的头,边听着宋中沛道“到时结束了,我来接你们回酒店”之类的言论,边用右手揉搓着自己的脸颊促自己清醒过来。 等乔述珩先一步下车后,回过神来的蒋之屿也紧随其后,临关门前,还礼貌的给了本次导游宋中沛一个感激的眼神。 乔述珩余光瞥过蒋之屿,迈出脚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蒋之屿跟着乔述珩往前走,乔述珩毕竟是个大高个,步伐又快,一步抵得上蒋之屿的一步半,在不特意放缓速度的时候,蒋之屿想要跟上也得颇提些速度。 蒋之屿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偶尔抬头,只见二人绕过了一条逼仄的小巷,脚踏过好些长满青苔的小石后,终于拐到一条相对宽敞的街道。 蒋之屿目视着大大小小的街店,将近正午时分,几个面馆里仍是挤满的人,有体型健硕的老板掀开大锅,大片大片的白汽便从锅中飘出,连带出煮沸后米粉的清香。 蒋之屿觉得这场面眼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乔述珩一直瞒着不说的目的地,竟然是翟瑛的画室。 蒋之屿扶着向上楼梯的把手,冰冷的钢筋仔细闻起还有铁锈味,染了蒋之屿一手,他却意外的没有洁癖发作,反倒开心起来。 翟瑛的画室在四楼,蒋之屿与乔述珩爬到相应楼层,映入眼帘的便是半开的一张大门,还是和从前一样,大门的两侧贴着对联,红纸黑字的旁边又有些小画,大抵是学生过新年那阵画的吉祥物。 这是翟瑛每年的传统了,说是春联喜庆,又说画些小画更符合画室的氛围。 蒋之屿当年也被翟瑛带着画过,大抵就是些猫猫狗狗,偶尔还添上些飞扬肆意的小龙之类的。 蒋之屿勾起唇角,手指轻轻落在字迹发干的红纸上,下意识想要寻找当年自己作画的痕迹。可眼神滚了一圈也没发现,蒋之屿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翟瑛早早便已不在,这墙壁上贴对联的习惯虽是做了传承,却不是当年的那几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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