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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天鹅与子弹

作者:vallennox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2-15 08:00:05

马赛尔过来了,拍了拍吕卡的背,叫他“老家伙”,吕卡笑起来,放开克莱芒,搂住马赛尔的肩膀,也称呼他“老家伙”。这是他们两个今年夏天才开始的惯例,以“先生”和“老家伙”相称,见了面就互相拍打对方的背,或者一脸严肃地握手,也许他们认为这样显得很成熟,因为这个夏天他们就从大学毕业了。克莱芒无法加入这个游戏,仍然被套在“小柑橘”这个昵称里,就像穿着不合身的裤子。最早想出这个绰号的是马赛尔,吕卡自然而然地捡了起来,没有人觉得不妥。克莱芒实际上喜欢他这么叫自己,为了掩饰这一点,只要有其他人在场,都会尽量假装不高兴。

爆炸的频率降低了,又过了半小时,一切都安静下来。警报最后长鸣三声,轰炸机走了。人们还是站在院子里,攀谈起来,积累返回家中的勇气。吕卡和马赛尔聊起了大学,猜测下一个学年会不会直接取消,他们会不会被要求拿起武器。克莱芒对此不感兴趣,在花圃边缘找了个地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打起了瞌睡。马赛尔把他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人们拖着脚步回到建筑物里,每个人的脸看起来都是灰色的,浮肿,困倦,惊恐,嘴角往下。吕卡在三楼平台停下,低声和马赛尔说了几句话,转向克莱芒,贴了贴他的两边脸颊,在他耳边说“晚上和早上好”,眨眨眼,快步追上保姆,回到楼上去了。

电话响了起来,从家里。

马赛尔冲进客厅,话筒被拿起来,铃声中断,短暂的安静,然后克莱芒听见哥哥说“是的,爸爸,我们很好。不,南特耶太太还没有来”。他走进厨房,给自己切一点干肠。面包是昨天的,硬邦邦,而且全是不成形的小块。南特耶太太,家里的厨师,本应在所有人醒来之前买来新鲜面包,和奶酪一起摆好。但鉴于这个国家可能一周后就不再存在,就算南特耶太太自此消失,克莱芒也可以谅解。他叼着石块似的一小片面包走进客厅,张开双臂,绕着茶几转了一圈,假装自己是一只鹰。马赛尔仍然把话筒按在耳朵上,目光随着弟弟移动,看着他搬走收音机,重新消失在厨房里。

电台里没什么好消息。播音员困难地完成了一套言语上的杂技动作:既不让听众感到没顶的恐慌,也不给他们太大的希望。听完之后人们只会觉得德军尽管有一点点进展,但他们始终会被拦在巴黎市郊的某个地方,不能排除继续推进的可能,但应该不是明天,也不是后天,下周就很难说了,总而言之,法兰西万岁。克莱芒想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家,给他们讲奥赛码头[3]的幕后运作。爸爸今年三月才进入“幕后”,是雷诺总理的一个顾问把他引介到外交部去的。在上一次战争里,他们在同一个营服役,活着离开了阿贡森林。

电话被挂上了。马赛尔走进厨房,克莱芒把奶酪推到他面前,但对方摇摇头,仍然站着,交抱起双臂:“收拾行李,我们今天就走,爸爸随后就来。”

克莱芒盯着窗外明亮的天空看了好一会,这将会是个热天,人们会到河边坐着,用书给自己扇风,他们会谈论昨晚的轰炸,然后散步到夏特莱,买点水果,找一家咖啡店,听更多人谈论昨晚的轰炸,只是谈论,人们不会离开光之城,逃亡是发生在别的城市里的事。

“去哪里?”

“图尔,妈妈那里。”

“离开巴黎?”

“除非这附近藏着另一个图尔。”

“可是德国人不会到这里来的,不是吗?上一次打仗的时候——”

“回到你的房间去,年轻的先生,午饭之前打包好衣服和其他你想带的东西。”马赛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就像父亲,他绕过餐桌,把手放在克莱芒的手臂上,放缓语气,“就像以往度假那样,我们会一起走,爸爸正在安排汽车,去吧。”

他照做了,穿过窗帘紧闭的书房,走向自己的卧室。走廊尽头传来开锁的咔嗒声,南特耶太太来了,抱着面包。他听见马赛尔说“感谢上帝”,不知道是在感谢一顿正常的早餐,还是感谢厨娘及时到达,免去了他亲自到拉沙佩勒[4]找人的麻烦,马赛尔很讨厌地铁。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克莱芒的名字被提到一次,然后哥哥说“这是六月的薪水,今天之后不用再来了。你在乡下有亲戚吗?最好离开这里,和他们住一段时间。”

他听不见南特耶太太回答了什么,她最后说“再见”的时候带着哭腔。大门关上了,克莱芒踮着脚钻进自己的房间里,轻轻掩上门。


第一章附注:

[1] 纽约市主要无线电台之一,1953年后更名WABC,至今仍用此名称。

[2] 小柑橘(clémentine)和克莱芒(Clément)读音近似

[3] 自19世纪中叶至今都是外交部所在地

[4] la Chapelle,巴黎第18区的一部分

第二章 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河流,据说

6月3日这天他们最终没能出发,事实上,接下来的五天也都呆在原地。爸爸回来了一次,匆匆淋浴,刮了胡子,把几套换洗衣物塞进提包里,又走了,甚至没有和兄弟俩一起吃晚饭,像个散发着轻微古龙水气味的幽灵。不过爸爸从来都是这样的,否则妈妈也不会和他分居。他们1916年春天结婚,不到一个月爸爸就去参军了,1918年才有了马赛尔。1919年,那位刚刚退役的年轻父亲并没有如所有人预计的那样回到图尔,而是在美丽城[1]租了单人公寓,开始以自己的名义单独执业,阿兰·梅西耶,商法律师,为了节省租金,办公室挤在杂货店里面,用一块窗帘布和货架分隔开来。“因为这才是我养得起这个家庭的方式”,每当父母为居住地点争吵,这就是爸爸的结案陈词。他承诺每个周末坐火车到图尔,实际上一个月只去一次,有时候一次也不去。克莱芒1921年秋天出生,第二年复活节前,爸爸终于租下了单独的办公室,门外挂出了蚀刻着自己姓名的铜牌。妈妈带着马赛尔和克莱芒坐了三小时火车,搬进了欧特耶[2]树影摇曳的静谧街区。

妈妈一分钟都没有喜欢过巴黎。她对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抱着警戒和怀疑,她不喜欢散发着尿骚味的地铁,不喜欢一下雨就变成垃圾洪流的明渠,不喜欢巴黎人说话的方式,不喜欢巴黎人开车的方式,不喜欢桥牌俱乐部,也不喜欢充满陌生人的小餐厅、咖啡馆和酒吧。在克莱芒的记忆里,妈妈永远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摆弄帽子,往上面缝各种各样的装饰,又把它们拆掉。每当克莱芒试图爬到她怀里,她就弯腰吻小儿子的脸颊,说“让保姆陪你玩,妈妈很忙”。弗朗辛,家里的保姆,匆匆跑来,把克莱芒遣送到婴儿房里,就像从草秆上摘走一只令人不快的甲虫。

对克莱芒来说,马赛尔就像专业的博物馆解说员,为他破译家庭生活令人困惑的细节。比如弗朗辛忽然消失之后,马赛尔知道这叫“被解雇了”。新的保姆三周之后出现在家里,年长,严肃,散发着一股旧抽屉和马赛皂的气味,和克莱芒最惧怕的女学监几乎一模一样。马赛尔告诉他这是爸爸和妈妈协商的结果,防止爸爸“再次犯错”,克莱芒想知道那是什么错,哥哥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愿意说,还是他自己也不明白。

然后妈妈也走了。在克莱芒11岁的那年夏天,她六月中旬就收拾行李到图尔去了,往年至少要等到八月份,爸爸才会开车把全家人送到外祖母那里去。克莱芒等着妈妈回来,然后又开始等爸爸宣布全体士兵往卢瓦尔河谷进发,两件事都没有发生。八月来了又去,邻居们度假回来,抱怨尼斯拥挤的海滩,圣马洛那堪比初冬的湿冷夏天,还有去芒通路上那些不老实的意大利小贩。人们像是在克莱芒背后串通过,表现得就像妈妈从未在这栋公寓里居住过,就像爸爸从未有过妻子,令克莱芒惊讶的是,马赛尔也配合这场演出。

“他们离婚了吗?”他问,九月初,在去学校的路上。

“还没有。”马赛尔回答,“但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能去看她吗?”

“当然能,只是她不会回到家里来了。”

“为什么?”

“因为事情就是这样。”

于是,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世界运转的方式。马赛尔和他逐渐缠绕成一种微小的共生体,甚至把吕卡排除在外。对克莱芒来说,“家”就意味着马赛尔一个,其他人都是访客。妈妈偶尔到巴黎来,一般是兄弟俩其中一个人生日的时候。每逢夏天,爸爸就把马赛尔和克莱芒送到图尔去,在外祖母家对面路边停车,隔着车窗冲妈妈挥挥手,等儿子们把行李搬下去,马上驱车离开。

克莱芒清楚记得吕卡和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夏天,那是妈妈离开巴黎的第三年。这位楼上邻居自己把自己邀请过来,单纯因为他“厌倦了尼斯”,马赛尔给了他地址,年轻的吕卡·萨尼埃先生坐了三小时火车,不知怎的说服了一对准备驾车去希农旅游的中年夫妇,指使这两个陌生人绕了十五分钟路,把他送到目的地。

应门的是克莱芒,吕卡冲他微笑,左手提着行李箱,崭新的棕色皮革,黄铜包角,姓名首字母刻在搭扣旁边。访客放下皮箱,说“你好,小柑橘”,弯腰吻了他的脸颊,仿佛克莱芒才是客人。那时候吕卡还比他高,高很多,克莱芒盯着他的衬衫纽扣,低声回答“你好”,吕卡很可能没听见,因为马赛尔从客厅跑出来了,两个年长男孩又叫又笑,互相搂抱,搭着对方的肩膀,穿过厨房,从后门到花园里去了。不到十分钟前,妈妈刚把菠菜咸派和梨子酒搬到外面的橡木小桌上,克莱芒听见吕卡向她打招呼,称呼她“梅西耶太太”,她没有提出异议,回答“你好,路路,你可怜的妈妈还好吗?头还经常痛吗?”

克莱芒把被遗忘的行李箱拖进走廊,关上大门,蹑手蹑脚走到厨房,隔着雾蒙蒙的玻璃窗窥视哥哥和哥哥的朋友,直到马赛尔发现了他,冲他皱起眉,克莱芒才假装在水槽里洗手,推开门,动作夸张地用衣服下摆擦手,走向栗子树下的小桌子。

吕卡就像——克莱芒花了两天思考合适的比喻——邪恶的天鹅,如果天鹅能和邪恶联系起来的话。这天鹅毫不费力地滑过任何社交场合的水面,有时候安静,有时候故意溅起水花。人们的目光总是被他吸引,试图用有趣的话题把他留在身边。克莱芒一整个夏天都往河边跑,因为吕卡和马赛尔总是和同一条街上年龄相仿的女孩们相约去游泳。马赛尔好几次趁着晚餐揶揄弟弟只敢远远地看女孩子,缺乏和她们搭讪的勇气,克莱芒微笑,低头,用叉子摆弄餐盘里的鱼骨,维持羞赧的假象,暗暗惧怕马赛尔哪一天察觉到自己看的并不是女孩。吕卡仿佛知道他的秘密,每当克莱芒在树荫和一本打开的书掩护下看向河水,有那么两三次会发现吕卡也在看他,原本偏灰的眼睛被卢瓦尔河畔的夏季阳光变成蓝色,观察着,甚至可以形容为计算着。克莱芒盯了回去,合上书,略微侧过头,假装困惑,直到吕卡似是而非的笑容变成确凿的微笑,挥挥手,移开目光,回到浅滩上,搂住马赛尔的脖子。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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