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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天鹅与子弹

作者:vallennox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2-15 08:00:05

他们三个睡在同一个卧室里,马赛尔在靠窗的单人床上,克莱芒占据了靠墙的那一张,访客睡地板上的软垫,枕着一个从客厅偷来的紫色带蕾丝抱枕。克莱芒睡得很浅,于是醒得最早,外祖母养的公鸡拉姆西斯只要察觉到一点点光线,无论多么微弱,都会开始竭力演唱。马赛尔每次都会叹气,用枕头捂住半边脸和耳朵,再次睡过去。吕卡皱眉,翻身,没有醒来。克莱芒看着他们,目光在裸露的胸口和肩膀上流连,在薄毯子下面蜷缩起来,压着自己的小秘密,这秘密在肋骨下方扭动着,像扑动的雏鸟,或者初生的毒蛇,克莱芒无心分辨,只想否认它的存在。

“……又去图尔,是吗?”吕卡问。

逝去夏日的肥皂泡破裂了,克莱芒睁开眼睛,从1935年返回,坐起来,把枕头塞到腰后。马赛尔今天一早出门了,要去一个什么地方和爸爸碰头,克莱芒独自在家里呆坐,试着读了几页小说,最后带着书和起泡酒到吕卡家里消磨时间,医生一家也在打包行李,到处都是箱子、盒子和罐子,玛德莱娜和小狗卢米在走廊里来回奔跑,挥舞着打包用的皱纹纸。

“去其他地方要租旅店,不太聪明。”克莱芒回答。

“我家就要租旅店。”吕卡爬到床上,躺在他旁边,冲天花板呼了一口气,“妈妈原本认定这里也很安全,爸爸觉得我们至少要躲到布列塔尼。后来妈妈和桥牌俱乐部的其他太太聊过了,怕得要命,回来就决定全家必须立即往南逃。爸爸倒是挑这个时候改变了主意,想留在巴黎,说英国人会来帮我们。”

“但你们现在又在收拾行李。”

“正方和反方各退了一步,我们要去波尔多。我希望不超过一周,我爱玛德莱娜,但如果你把我和她关在同一辆汽车里超过两小时,我会发疯。”

和我们一起去图尔。克莱芒想,但这并不是一个合时宜的提议,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吕卡轻声哼歌,忽然停住了,侧过身,看着克莱芒。窗帘拉上了一半,房间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吕卡在阴影的那一边,眼睛里找不到一丝蓝色,只有低垂的雨云。

“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去过你们外祖母家里?四年?五年前?”

寄生在肋骨下方的毒蛇扭动了一下,现在克莱芒很确定那是一条蛇,湿冷蛇尾扫过心脏的感觉如此真实,他差点想用手按住胸口。

“五年前。”

“那只公鸡还在吗?我希望它死了。”

“拉姆西斯去年冬天被狐狸拖走了。”

“很好。”

“对外祖母来说不是。”

“她应该换一只懒惰一点的公鸡,至少等到八点钟才开始打鸣。”吕卡看了一会天花板,“我们经常去河边,不是吗?你从来不敢和女孩们说话,也不游泳,只是躲在岸上,捧着你的书,马赛尔说你在家里不是这样的。”

克莱芒声称自己记不清楚了,翻身起来,走到窗边,张望成片的灰色屋顶和远处的森林,双手插进裤袋里。他的手心出汗了,手指变得冰冷僵硬。这是五年来他们第一次讲到图尔的夏天,克莱芒担心吕卡会提起他们在河边交换过的隐秘目光,揭发他对裸露皮肤的渴望,扯下悬在碧绿河水上方三公尺的小秘密——还是说这都是他自己的想象?是他自己在脑海里完成了一出没有观众的舞台剧?说到底,那只是个乏善可陈的夏天,没有人跨越社交规则的稀疏篱笆。克莱芒瞥了吕卡一眼,后者似乎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拿起克莱芒带来的酒,琢磨标签,直接从瓶子里喝了一口,宣布它已经没有泡沫了,等同死亡。

“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一起走。”克莱芒轻声说,看着一辆车在街角处拐弯,车顶绑着箱子和空鸟笼。

“你想和我一起离开巴黎吗,小柑橘?只有我们两个?”

“不,是的,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和马赛尔——”

“我知道。”吕卡放下酒瓶,笑了笑,灰眼睛里并没有笑意,“只是开个玩笑。”

房门打开了,玛德莱娜把头探进来,绑辫子的缎带歪了,在左耳边摇摇欲坠,她有一头和吕卡一样的浅栗色头发,眼睛却比吕卡的更蓝,更接近昂贵的威尼斯玻璃。小斗牛犬像国王一样踱了进来,闻了闻克莱芒的裤腿,坐到床边的地毯上,抬起后腿,开始舔舐肛门,吕卡皱起眉。

“马赛尔问小柑橘是不是在这里。”她说。

“你不能叫我小柑橘。”

“为什么不能?”

“你比我小。”

“你应该邀请他进来,玛杜[3]。”吕卡插嘴。

“他说时间不多了,车在楼下了。”

克莱芒和吕卡对视了一眼,后者拿起落在枕头旁边的小说,塞到克莱芒手里,“别忘了这个,显然你在图尔会需要它。”

“对,也许,呃。”

“‘再见’就不用了,我敢说最多一个月我们就都回来了。”

吕卡站在他面前,两人差不多高,如果克莱芒不低下头,就会正对着那双灰眼睛,他不想移开目光,也不想和吕卡对视,于是弯腰揉了揉卢米高高竖起的耳朵,出去了,跨过半开的箱子和盒子,医生在书房里和太太争执,两人听起来都很焦急。马赛尔等在楼梯平台上,冲克莱芒扬了扬下巴,说:“是时候了。”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有两个行李箱,绑在车顶上,空间绰绰有余。爸爸不在,马赛尔解释说父亲必须和其他政府雇员待在一起,最终也会去图尔,从语气听来,就像在替爸爸道歉,但克莱芒根本不关心。

车驶出了欧特耶,往东。这是个明亮而美丽的下午,树影在大门紧锁的电影院墙上摇曳,一张椅子被遗忘在歇业的咖啡馆门外,窄巷里堆起了沙袋,像巨型田螺一样吸附在塞纳河岸的旧书商都消失了。逃离巴黎的人们走在路边,一群耐心的蚂蚁,有人推着木板车,有人提着单个皮箱,有人全身上下都挂满了挎包和布袋,每一个都鼓鼓囊囊,手里还提着藤篮和捆扎好的床单。汽车经过的时候,他们都看了过来,目光平静,麻木,不感兴趣。车转向南面,卢瓦尔河流淌在230公里之外,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河流,据说。


第二章附注:

[1] Belleville,巴黎一街区,彼时较多移民聚居(现在也是)

[2] Auteuil,巴黎第16区的一部分

[3] Madou是Madeleine的昵称

第三章 6月14日,差不多是晚餐时间,消息传来了

“有汽车的都是幸运的,直到半路上用尽了运气。没有汽车的巴黎人分成了三派,一是步行,二是到奥斯特里兹火车站去等候上车,你不能说铁路系统崩溃了,但也不能说它还在运作,因为列车虽然还在开,但不公布终点站,沿途停靠在哪里也不知道,上去就是碰运气,不过愿意赌的人也很多。第三个选择是留在原地,理由各种各样,顽固,年老,太贫穷,太富有,又或者单纯的傲慢。事后看来第三种人遭受了最少的折磨,其他人在路上挨饿,被抢劫,被战机扫射,因为铁路被炸断而困在荒野,用两条腿走回始发站。巴黎人都发誓,‘绝不生活在德国人的靴子下面!’,但他们最终全都回到了巴黎,但这是后来的事。”

啤酒还剩三分之二,顾客双手握着玻璃杯,像是要防止剩下的金黄酿制品飞走。壁炉旁边现在只剩下一个顾客了,一个中年男人,四肢摊开在单人沙发上睡觉,一块木头在火焰里爆开,噼啪一声,那人抖动了一下,醒来了,瞥了一眼吧台,迟钝地咂嘴,往前俯身,凑近火焰,啜饮被冰块稀释的威士忌,没有要走的意思。离打烊还有48分钟,班卓琴表演结束很久了,收音机里飘散出柔软的钢琴曲。酒吧老板擦完了杯子,卷了一支烟,把烟纸和装烟丝的铁盒递给克莱芒,法国难民摇了摇头。

“从巴黎开车去图尔大概要三小时,那时候要三小时,现在可能更久,路都被炸断了。三小时的路程,我和马赛尔花了三天。还没到沙特尔,尸体就出现了。从远处看,你会以为前面有普通的交通塞子——”

“堵塞。”邓肯说,擦了一根火柴,点燃卷烟。

“堵塞,交通堵塞。着火的车堵住了大半条路,一头牛死在路上,四个人躺在旁边。马赛尔让我不要看,但车堵在那里,你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看了。他们是被机枪子弹杀死的,不像炸死那么可怕,如果不靠近,几乎找不到伤口,尽管裤子和泥土都浸满了血。我还能记起他们衬衫的颜色和裙子的花纹,但记不清他们的脸,周日早上去一次露天市场,你能见到几百张同样的脸,是那种你会和红葱头、自酿酒和马铃薯联想在一起的脸。人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死牛从路上拖开,这样汽车才能过去。我们坐在车里等着,步行的人离开公路,走进树林和草地,绕过尸体和烧光了的车架。幸亏是夏天,天黑之前,他们还能走很久。到了傍晚,路通了,一长串汽车又移动起来,没过多久,又停了下来。又一段路被炸了,比后面那段还糟糕,彻底断了,车根本过不去,前面的司机试着从草地上绕过去,陷进烂泥里,几辆车撞在一起,人们站在野草里吵架,小孩在哭。马赛尔说没有希望了,说的是那天晚上,但随后的日子也适用。我们把车丢在原处,借着最后一点阳光研究地图,带上行李,步行去最近的村子。”

克莱芒耸耸肩。

“那个倒霉地方已经被挤满了,马厩里都睡满了人,几个男人借了农户的浇水管洗澡,就站在别人家的花园里,在所有人面前,脱光了衣服。修女们挡在教堂门口,说里面无论如何也挤不下了。因为人太多,分发洋葱汤的摊子挪到了墓地入口。迟来的妈妈们把床单和坐垫铺到教堂门外的石阶上,让孩子睡觉。好些人又掉头回去找自己的车,至少那里能有个躺下来的空间。我和马赛尔勉强买到一点火腿和羊奶酪,吃了,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穿过荒野返回公路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一小队军人,我们的士兵。人们非常高兴,给他们烟,和他们搭话,但我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要到巴黎去的,事实上,他们和上级失去联络好几天了,没有方向,没有命令。再也没有人和士兵搭话了,人们拉开距离,脸色发白。马赛尔向士兵借了军用卡车,把泥淖里的小车拉了出来,又到村子里要来了木板,指挥其他司机一起铺了一条小路,让后面的车能够过去。中途一度有飞机在头顶掠过,所有人都吓得趴在地上,但飞机没有理会我们,往北飞走了,也许是去巴黎,也许根本不是德国飞机,我不知道。我们又上路了。”

“就在同一天傍晚,意大利向我们和英国宣布开战。我哥哥和我被困在又一段无名公路上,决定在车上过夜,这是个幸运的决定,天黑之后轰炸机来了,人们都从车里出来,站在路边,看着远处陷入火海的小镇,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可能已经榨不出更多情绪了。我在地图上找过那个地方的名字,但不记得了。我们本来是要在镇子上加油的,前面的司机说哪里都买不到汽油了,抛锚的车又堵住了路。在离图尔三十多公里的地方,汽油耗尽,我们开始走路。6月11日中午,我们两个,提着很想丢弃的行李,走到了图尔,然后再走了额外的四十分钟,敲响了妈妈家的门。来开门的是吕卡·萨尼埃。”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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