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成彬把他推到病床前的一张大椅子上坐下,转身去开了灯。 他语气有些遗憾:“可惜,宴先生的父亲不在。” “不过没关系,赶在我那个好叔叔来之前做完一切,让宴先生的父亲尝到身体变得更年轻的滋味,你说,他还愿意病恹恹的住在医院吗?” 蒲成彬拿起一只针管。 宴明舒反应从来没有那么快,起身后撤,抄起身下的凳子一把朝蒲成彬砸过去。 从遇到宴明舒开始,宴明舒分外配合的态度让蒲成彬放松警惕,以为宴明舒就是个蒲沧养在家里吃吃喝喝柔柔弱弱的小家雀。一时不察,就被宴明舒砸了个正着。 椅子实在是太沉了,他被砸得一个踉跄,栽到了地上。 而把椅子轮了个圆的宴明舒也被椅子的重量带得站不稳,险些被甩出去。他不敢松手,怕蒲成彬反应过来,用尽力气把椅子搬起来,压在蒲成彬身上。他坐在椅子上,脚踩在蒲成彬脖子上。用力过度的胳膊现在都颤着,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酸,他用力攥紧,问蒲成彬:“你知道蒲沧会来救我,为什么还敢这么做?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蒲成彬挣扎不得,又因为被踩住脖子呼吸不畅,脸涨得通红。 他一点也不怕,听宴明舒这么问,笑得开怀:“哈哈哈报复?他已经报复过了,凭什么我就不能报复?我都是跟他学的,那夺权弑父的循环为什么要停在我这里?既然他没有孩子,就用你的血来接上这一切吧。” 他的声音粗噶难听,再加上气音,含糊不清。但宴明舒还是认真听着,在听清某两个字时,像被人撞了一下的铜钟,脑内嗡声作响,又瞬间清明。 蒲成彬还在笑:“你父亲很爱你吗?真羡慕你还会这么想。我之前也和你一样,相信我是最受重视的儿子。但尝到身体重新变得年轻的滋味后,所有都变了。” “那群废物怎么还没把医院那个老不死的带过来?” 蒲成彬自顾自说了一会儿,又突然清醒,爆起挣扎,“人呢?!” 他掰着宴明舒的脚,同时用力往一边翻。 在椅子倒下前,宴明舒跳出去。 但不知道是刚刚听到的事情过于震惊,还是精神紧绷的后遗症,他的腿都是软的,跳下来时没站稳。 再回头,蒲成彬已经翻身坐起来了。他捡起掉在一边的针管,发现针头已经在刚刚的打斗中弯了。他掰了一下,被针头扎出血。也没在意,随手一擦,拿着针管朝宴明舒走过来:“没关系,还能用。你难道不想让爸爸彻底好起来吗?像你小时候那样,强壮、有力。只需要抽你一点血,就一点点。吃点好的就能补回来,而你将会得到一个非常健康的爸爸。你不想吗?” 宴明舒盯着他手里已经沾了血的针管,伸手在背后摸索,想再找点什么可以抡蒲成彬一下的东西。可房间空荡,什么都没了。 他声音干涩,问蒲成彬:“你想吗?” 蒲成彬怒喝:“我没得选!都怪蒲沧!” 他的声音又放轻,好像在哭:“我们原本都没得选,我以为那个老不死的也没得选。但他怎么变得那么快?” “我没得选,我只能杀了他。你不要怪我,我都是和蒲沧学的,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他找回来……” 宴明舒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疯癫话语中推测出什么,忍不住辩驳:“蒲沧才真的没得选。” “对,他也没得选。” 蒲成彬一步步走过来,把弯曲、沾血的针头对准宴明舒,一字一顿,“但你有得选,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找到他?你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凭什么最后还只有你能活在爱的幻象里?” 宴明舒脑子一空,哑声:“什么?” 蒲成彬没再回答他,钳住他的手腕,把衣袖全部捋上去,就要把针管扎进去。 宴明舒拼命挣扎,动作间,针管扎在他身上。宴明舒想到针头上沾到的蒲成彬的血,肾上激素飙升,一脚踹开蒲成彬,把针管打落在地。 门口传来开门声,很轻,但在格外安静的房间里,一丝动静都显得格外刺耳。 蒲成彬看着门口,问:“你猜,来的是你爸爸和我的保镖,还是我那个小叔叔?” 宴明舒不知道,他大口喘着气,想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但房间实在是太黑了,他情绪激动得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那根针到底造成了多大的伤口。 房门大开,门外的人一拥而入。 宴明舒在刺目的光线中看到第一个冲进来的人,心下一松,强撑着的力气也没了。他腿一软就要往前栽。 蒲沧快步冲过来,揽住他,脸上是毫无掩饰的着急:“没事吧。” 刚刚还没事,但现在看到蒲沧,胳膊酸腿也疼,就连心脏都开始跳得很快,快得他不舒服。他攀住蒲沧,着急:“我爸,他说有人去找我爸……” “叔叔没事。” 蒲沧环住他,仔细看他,担心,“你呢?你有没有……” 宴明舒委屈:“我胳膊好像被扎了。那根针上还沾了他的血。” 蒲沧眼里露出浓重的杀气,把宴明舒抱起来就大步往外走,不知道是告诉宴明舒还是告诉自己:“没事的,我们现在去医院。” 身后,被保镖按在地上的蒲成彬哈哈大笑:“有事。小叔叔,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们再也回不去了。” 被抱在怀里的宴明舒抬眼看蒲沧。 但蒲沧脚步不停带他接着往前,迈出门那一刻吩咐身后的人:“让他活着。”
第34章 到了车上, 宴明舒还没反应过来,蒲沧就把他身上脏兮兮的大衣脱下来丢到一边,攥住他的手腕, 一把把袖子捞上去, 面色紧绷仔细查看。 刚刚操起椅子砸人时太过用力,现在胳膊还在不停哆嗦。在蒲沧手里, 好像一束被风吹着的芦苇。 他在看宴明舒, 而宴明舒颤着胳膊握上他的手臂, 哑声问:“那些针孔, 就是这么来的吗?” 蒲沧的目光看过他胳膊每一寸皮肤, 闻言有片刻怔愣,很快反应过来, 接着查看宴明舒的胳膊。 “嗯。” 他不确定宴明舒到底知道多少,索性都告诉他:“从血脉相连的人身上抽血, 过滤红细胞, 处理之后换血——返老还童。” 宴明舒不自觉握紧蒲沧的手臂,声音更哑:“从十四岁。” 从十四岁, 自己离开之后的一个星期, 蒲沧就被接回蒲家,一直在过这样的日子。 日复一日, 手肘上才有那么多消不掉的针孔。 才会说吃的每一口饭都要付出代价, 才会不愿意吃其他人做的饭,才会从十四岁健康强壮变成现在这么瘦。 蒲沧没说话, 依旧认真检查他的手臂。握住宴明舒的手腕却感到一滴潮湿。 清澈滚烫的泪水落下, 溅在他手腕上,顺着腕骨往下滑,隐入衬衣衣袖。 蒲沧仓促抬手, 把宴明舒的眼泪擦去,告诉他:“过去了。那个人也已经死了。” 宴明舒一点都没被安慰到,他更崩溃了:“为什么是你?” “他其他儿子年纪也大了。” 蒲金钟已经六十多岁了,最大的儿子蒲鸿德也年过四十,年龄不超过三十的几个儿女要么远逃国外,要么身体虚弱。如果没有意外,下一个是牺牲品的将是二十岁的长孙蒲成彬。但蒲沧出现了,年轻、健康、弱小,还有一个残疾的奶奶作为软肋足以拿捏,简直就是天降的完美血包。 之后…… 宴明舒哽咽:“那,奶奶呢?” “去世了。蒲鸿德一直骗我,告诉我奶奶在医院好好养病,还装上了合适的假肢,每天就晒晒太阳种种花。我后来才知道,奶奶第二年就去世了。” “我妈一开始当兴趣班老师时带过蒲成彬,蒲鸿德就起了坏心思,要把我妈聘去当家庭老师。我妈没做几天,就被来看孙子的蒲金钟言语骚扰,她就辞职回去了。但后来奶奶出事……她外出赚钱,马上被蒲金钟盯上……我奶奶大概知道一点,所以完全没办法接受蒲家,长期抑郁生气导致心脏不好,后来心肌梗死,去世了。” “发现奶奶也去世之后,我开始配合蒲金钟,主动抽血,关心他每天要吃的药。疗养院里除了护工就是我,他很快信任我,承认我的身份,把我介绍给媒体。我没有其他亲人,没有朋友,他完全信任我。我把他要换的血,换成了完全未经处理的新鲜血液。” “蒲成彬用一样的方式,杀死了他的父亲。” 同样一份直系亲属的血液,在经过处理后,变成返老还童的良药。可如果未经处理,带来的就是严重的免疫反应。这些反应,很快就能摧毁一个年老虚弱、靠年轻人血液活着的老人。 宴明舒那么想知道真相。可现在却发现,真相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残忍一万倍。残忍到他想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把这些事从蒲沧的生命里全部抹去。 但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口口声声说会保护他的自己,什么都没做到。 宴明舒抱住蒲沧:“对不起。” 手里的胳膊挣开,蒲沧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宴明舒手臂上还没找到的针孔。要找个针孔,赶快做检查,确定宴明舒安全无事。直到感觉到脸颊宴明舒湿漉漉的眼泪,他才后知后觉的抱住宴明舒。 十四岁的苏林平不想被漂亮娇气的支教老师看出自己的窘迫狼狈。 二十三岁的蒲沧也不想被做饭很难吃的心上人看出自己的伤口和罪恶。 但不管是十四岁还是二十三岁,他什么都没藏住。 宴明舒说只有爱是不够的,要全部的他。可全部的他肮脏冷血扭曲,根本不配拿到宴明舒面前。仅有那一点他自己都不敢说出口的爱,因为和宴明舒有关,所以才显得稍微正常。 但宴明舒又不愿意要。 他想到蒲成彬最后那句话。 “你们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 宴明舒会因为他受的伤难过心软,但怎么能接受一个这样不正常的他呢?可能冷静下来,就会逃得远远的吧。 他声音空寂,告诉宴明舒:“这就是全部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今天的事都怪我。蒲成彬会找上你,大概是因为当时我也是这样把他和他父亲关在一起。他把弑父的原因怪在我头上,才选择报复你。” 九年前蒲沧出现,替代蒲成彬成为血包,也埋下仇恨的种子。在蒲金钟去世后,蒲沧把蒲成彬和蒲鸿德关进疗养院。他没有强制给两人做什么,食物和药品也正常提供。但蒲鸿德感受着自己的苍老和虚弱,还是迈出了那一步。蒲成彬才发现自己坚信的父子情也不过如此,撑了两年后,用和蒲沧一样的方式,杀死了蒲鸿德。离开疗养院前,他一把火烧掉那座延续了二十多年见证蒲家三代人的疗养院。在蒲鸿德葬礼上,面对蒲沧的失态,不是对杀父仇人的恨,而是看到蒲沧,就想到和他有同样经历的自己的罪孽。这点恐惧、罪孽、仇恨一再滋长,在发现蒲沧身边多了个宴明舒,而宴明舒有生病的父亲后,找到了下一个报复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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