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力很稀薄,做所有这些的时候都只能一点点地做,万物的沉寂之中,他渐渐地感到了焦心,好像腿肚子上的雨水漫到了胸口,原来他一直以来的窒息感都不是错觉。他真的会窒息。 秦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他不会死的啊!他是一个神仙,他都活了三百岁了!心头一急,释出的灵力蓦然反噬,他不得不先咽下喉头涌上的冷血。大雨之中,天眼张开,一道闪电在远处劈落。 江浮脸色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了,可那他却终究只把车子挪动了一点点,露出驾驶座那摔得稀烂的车窗。 江浮抢奔上去,将手伸进那车窗里拼命去摸,“秦焕!”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却不像他自己的,“秦焕,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他大喊大叫,面色凶狠,不像救人,倒像寻仇,“你别想蒙我。”他咬了牙,“你死不了,我知道你死不了!出来,你不是要接我回家的吗?我们回家去啊,你别闹我了,你他妈就喜欢闹着我玩儿……” 在车厢污水里乱探的手摸到了一块温热的衣料。他怔了一怔,再摸,那似乎是秦焕衬衫胸口的位置,满是淋漓的鲜血,混合着雨水的气味流散出来。江浮的手开始颤抖。 他摸着那块地方,想知道秦焕是不是真的有过心跳,而如今他的心跳,是不是真的停了。 “阿福!” 一个声音破天荒般响起,江浮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去摸,他甚至想把秦焕的衣服都剥了,他像犯了什么偏执一样,还把手上的鲜血放在鼻尖上嗅,分辨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股大力气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往路边重重一扔,“你别乱动!”大怒的声音。 江浮真的就不动了。 他看着那个人——好像是秦焕的助理吧?——手心聚起了浑厚的灵力,猛然一掌拍向那车,车身骤然间四分五裂,而那人在漫天的金属碎片之中眼疾手快地将秦焕抱了出来,又过来捞起江浮的手,“先回去躲一躲!” 江浮说:“你是谁?你管我做什么?” 助理无法忍受地变了脸。江浮“啊”了一声,“二哥。” 小东西以往是最喜欢他二哥的。 可这一刻久别重逢,叫出的这一句二哥,却好像已失去了所有感情。 江浮任他拉着往楼房里狂奔,一边轻轻地道:“二哥,我功课没学好,把秦焕害死了。” “是我说我想回家,”他又道,“我以为他会高兴的,我是想要让他高兴的……” 37:14
第19章 浊爱缠心不舍 大雨倒灌进小屋的阳台,长瑶赶过去关紧了门窗,回头,白炽灯也似已支持不住,时明时暗地闪烁,长瑶索性关掉它,在房间的上方点了一盏漂浮的火。 秦焕的血已经流满了江浮的那张小床。江浮不懂,秦焕是个活死人的,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他抬头望向二哥,好像要求索一个答案,又好像很害怕这个答案。 长瑶叹口气,他终究是要说出口:“他死了。” 江浮便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像他还是狐狸的时候那样瑟缩了起来。 “他不会死。”他倔强地反驳,然而无凭无据,使这反驳显得非常可怜。 长瑶道:“他来找你,一身仙骨都拆散,换了凡人的肉身,自然就会死。” “嘎啦”一声,是江浮咬到了自己的后槽牙,发出刺耳的响,他自己却无知觉。他好像一个字都不能听懂,“为什么?” 长瑶道:“什么为什么?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凡人之身升仙,本不可与凡人界再有任何瓜葛。你知道他一步不能离开大荒的吧?那里是他的仙脉,出了大荒,他只能做一个有血有肉生老病死的凡人。” 二哥说得那么冷静,以至于让江浮头脑都混乱了起来。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吗?是他必须知道却不知道、所以才害死了秦焕的缘由吗? “可是,”他艰难地开口,“他今晚,他今晚……” 长瑶想把他抱入怀中,可他却用全身力气拒人千里,仰着头又问长瑶:“今晚是意外吗?” 长瑶很想肯定地回答他。 但沉默得太久,仿佛会让肯定也失去效力,他只能别过头去。 江浮眼中的光一点点地暗淡下来。 “他在此处,凡人身每一日都在枯竭,本不能逗留太久。”长瑶慢慢地说道,“我最初原想只要他能带你回去,之后再偷偷换回天师之身,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屡次劝他赶紧带你走,哪怕把你打晕了塞麻袋里……”长瑶又看了江浮一眼,“但他说,万一你真的不想回去,他不能强迫你。” “如今看来,没有任何一桩事情能瞒过上天的法眼。” 长瑶没有料到,秦焕自己想必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死在这里。 长瑶望他许久,又放缓了声音:“阿福,小幺,跟哥哥回去吧?” “那他怎么办?”江浮听了那么多风声雨声的话,却没有一句的评论或质疑,只是呆呆地,又像个孩子一样发问。 “他?”长瑶咬了下牙,“他会去转世投胎嘛。你想想,他在大荒本来也过得很寂寞,说不定从此落入轮回,对他也是一种解脱。” 这话纯属扯淡,长瑶自己也清楚,但他想阿福这么蠢,说不定能听进去呢?果不其然,江浮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他是过得很寂寞。” 那么多年,一个人,在寸草不生的荒原上看星星。天下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可他好像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 过得那么寂寞,但是当江浮出现,他还是能那么温柔平静地对他好。 江浮忽然想,也许秦焕真的很喜欢自己。也许秦焕虽然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就是离开他就活不下去,所以才会千里万里,穿越光阴,哪怕堕落成凡人也要与自己在一起。 秦焕的肉身已经死透了。被雨水浸泡过,体温也维持不住,渐渐变得冰凉。江浮坐在床边地上,伸手指去勾他的手指,那是多么多情的手指啊,上头像盘绕着春天的幽愁。他又拿自己的手掌去贴秦焕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他是人,自己也是人。 江浮算了算,他与秦焕一同做人,也才不过六天的光景。 这六天他们上了无数次床,说了很多情话,玩了不少游戏,他过去陪了秦焕二十年,都不知道秦焕有这么丰富的表情、这么多婉转又美丽的模样、以及这么差的自制力。他想这是不是都拜这一具肉身所赐?因为有了心跳,有了必死的缺陷,也就有了望梅止渴的温柔。 他将脸贴在秦焕的手心里,没有温度了,他努力去蹭,蹭了一脸的血。他眨了眨眼,想骂脏话,可他不确定秦焕喜不喜欢。他想告诉他,自己在第一次与他做爱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是那种很盛大、又很污浊的喜欢,是那种想与他日日夜夜缠尾交合、绞到他欲仙欲死精尽人亡的喜欢,是那种,毫无道理的喜欢。 他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一时间没有承受住,所以逃了。可是自己也没有想过要逃这么远的,掉进那个大冰洞之前他已经又饿又累,他已经想要回去了。他不是故意要掉进这里,他对这个世界真没有很大的兴趣。他不是故意要让他找自己找得这么辛苦。 他还想问他,第一次,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是谁?就算当时不知道,从幻咒中醒来后见到凄清的没有一只狐狸的极星塔,也自然就知道了。 幽幽的灯火之中,秦焕的脸色已苍白。这副躯壳里已没有了魂魄,江浮却抓他抓得更紧。 江浮想,自己一定伤害了他。 一只刚刚成人的小狐狸,尚且还没适应直立行走,就已经可以伤害到另一个人。 * 外头渐渐有微光照入,好像是快要天亮了。哥哥立在窗边,没有再劝他回去,似乎就想等着他认清现实。 “我要去地府。”江浮突然说。 “什么?”长瑶一惊,站直了身子。 “我不相信,”江浮放开了秦焕的手,站了起来,“我要去地府,看见了他,我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长瑶默了默,直白地发问,“你不相信他死了,还是不相信你再也见不到他?阿福,是我们一直都太宠你,宠到你没了分寸,你的任性自私,已经把秦焕给害死了。” 江浮浑身又抖了一抖,抬起眼的一刻,就像一只暴雨中全身都炸了毛的小畜生。 “我知道。”他慢慢地承认下来,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费尽他所有力气,“但我要去地府。你拦着我,我就自己去。” 37:17
第20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长瑶当然不可能让他自己去。说出那番绝情的话已经很违背他的弟控本性,可他的小幺弟显然不会听劝。 他原还伤脑筋不知如何处理秦焕的肉身,江浮却好像很超脱,终于放开了秦焕的手,说:“这里已没有他了。” 长瑶默默,只好道:“他转世投胎后,还会有新的肉身的。” 江浮乖顺地点了点头。 耳边簌簌风过,仿佛只是万年中的一瞬,长瑶已带他稳稳地落在了幽都之外,城楼上的黑匾题写着三个大大的篆字:“鬼门关”。 鬼门关下,无数魂魄正排着队慢慢往前移动,鬼差吆喝着来来去去,鬼差的头头黑白无常抱胸在一旁监督。 “啊呀,”黑无常看见那边两只狐狸,惊了一跳,把手中文件往同事身上一拍,“你帮帮我,我先走一步!” “做什么?”白无常猝不及防地大叫,“怎么回事?!” 然而来不及了,长瑶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眉眼笑得弯弯,“两位大哥好啊,黑大哥尤其好啊。” 白无常上下打量他:“是青丘的长瑶上仙么?”又转头看向黑无常,意味深长,“你认识他?” 黑无常头顶的黑纸帽子几乎都要耷拉下来,他揉了揉鼻子,还没说话,长瑶笑盈盈开口:“我们可熟悉了,黑大哥你说是不是?” 黑无常直起脖子,“你总不是下来一趟专为了叙旧吧?” 长瑶这才收了那瘆人的笑,叹口气,道:“我家的小幺,你也知道的……他想找一个人。” “找谁?”白无常打开了手上生死簿的抄件。 “秦焕,六天前得的肉身,今日刚死。”长瑶说。 “大荒天师?”白无常慢慢又把生死簿合上了,目光冷静地看向长瑶。 黑无常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他私自下凡,犯了天条的,你不要装你不知道。在那时候,他就该想到报应不爽。” “什么天条呀,什么报应呀,”长瑶笑得尴尬,“他只是帮我们去找孩子罢了……小孩不懂事,闹离家出走,结果掉进了光阴井,就这个事儿,我是不是也可以怪老天爷?”他的声音蓦然沉了下来,“范老八,今天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否则我就去阎罗王座下给所有人发你的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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