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登台,更是躲进了深山中。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渐渐淡忘了。 终于有一天,唐皊安去了,去到山中。 银铃声响,那是山中古刹大雄宝殿柱前挂的祈福铃。古钟声回荡在谷间,细微的诵经声流出。 山林中并不可怕,也没有魑魅魍魉,唐皊安也看到了那所谓的高台。 那是一座石砌的戏台,斑驳的裂纹蔓延已深,杂草丛生,徐徐凉风拂过,像是带来了些什么。一个沧桑的声音,不知从哪传出: 一更天,月华重到西桥头。 桥头柳梢挂吴钩…… 四周的落叶纷飞,诵经声戛然而止,那戏台上挂着锈迹斑斑的红绫残破得不堪一击,风中瑟瑟作响。 二更天,阿奴撑船乌篷罩。 山幽幽,水悠悠…… 唱的正是安城中传遍大街小巷的名曲,月娘传,闻着那不知是何人发出的声音,他缓缓踏上摇摇欲坠的台子,粉扇轻扑,眸光流转,像是月宫中的神仙踏百花而来。 “三更天,花伞伞下有佳人。” “侬挂花衣洒花痕。” “四更天,素乐浅浅抬侬去。” “鸦叹三更我未眠。” 唐皊安轻唱,长衫挥洒,足尖轻点。 须臾,山林间安静了,又过了片刻,诵经声再次响起。叮铃当啷的声音迎合着。 再看石戏台,早已空无一人。
第11章 八卦腰牌藏玄机 “皊安……皊安……”漆黑中,唐皊安再次听到了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仿佛有一只手将自己拉起,向上飞升,下一秒便要冲出水面,眼前一片清明。 他猛然睁眼,身体一阵抽痛。 “吁!”一声马的嘶鸣声传来,视线也豁然开朗。 四周大树环绕,一轮明月隐绰在枝头,冷风灌入胸膛,使唐皊安又清醒了几分,他感到后背靠在一个温热的怀中,颤微的吐息声从头顶传来。 “……白芜莳?”他侧头问道。 “你终于醒了。”身后的白芜莳长舒了口气。 “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吧。”白芜莳将唐皊安扶起,递去一壶水。 接过白芜莳递来的水,唐皊安一饮而尽,清凉的水流顺着干涸的喉头留下,直淌入腹部。 他缓缓合上了眼,感受着这股清凉流经全身,而后又睁开了眼。 密叶遮蔽的空中还能看到满天繁星,东方的天际已开始微微泛白,唐皊安茫然地任自己视线放空,他不知道该看向哪,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少爷,请务必把这个收好。”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黑色的布袋落在了唐皊安怀中。 他怔了怔,既而寻着声音来处望去。 一位头戴斗笠的老翁正坐在大树下,他的身边伏着一匹黑马,那对黑溜溜的眼珠来回转动着,仰头一声嘶鸣。 “老伯,你是……”唐皊安低头拿起黑布袋,那上面有股草花的清香。 “哎哟,忘了说了。”白芜莳拍了拍脑袋,“我看你昏倒了本来想带着逃走的,谁知道一股火浪突然就冲过来了,当时我也失去了知觉,幸好这位老伯驾着马车来救了我们。” 白芜莳周身焦黑一片,满脸都是灰尘,他倒也不在乎,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唐皊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伸手按在他心口处。 “嗯?怎么了吗?”白芜莳不解问道。 “没事,看看你还有没有心跳。”他既而转头端详着树下的老翁“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老翁没有抬头,大斗笠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有一缕花白的胡须露在外面。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边的黑马紧跟着也爬了起来,抖了抖鬃毛。 老翁缓步走向唐皊安,边走边摘下了斗笠,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显露出来。 银白如雪的发丝稀拉垂在脑后,他虽苍老,但隐藏在眼窝中的一对眼眸却异常明亮,流露出一抹刚毅。老翁的两道粗眉顺着眼角向下拢垂着,使他凌厉的目光中多出了若有若无的柔和,他一身粗布短衣,腰间挂着一块阴阳八卦牌。 “少爷,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见老翁向自己走来,唐皊安站了起来,眼光扫到他腰间的八卦牌,突地一愣。 “少爷,我……” “吴伯?”未等老翁说完,唐皊安却在旁边颤声喊道。 老翁先是顿住了脚步,既而两道粗眉舒展了几分,落叶萧萧而下,山间有雾气弥漫开来。老翁抬首望天,深吸了口气道:“少爷,别来无恙。” “咚”一声,唐皊安双膝着地重重地跪了下去,他伏在地上,额头也紧紧贴在潮湿的泥土上,双手握拳捶在落叶堆积的地面,直捶得枯叶咔嚓直响。 “对不起……吴伯对不起……”唐皊安不住颤抖着,他将脸埋在肘间,白芜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他似是在忍着泪水。 “……少爷啊”老翁伸手似是想将唐皊安搀起,却又收回了手。 他是小年的爷爷,也是唐问年的师父,吴山晓。此人在八卦风水方面的造诣十分高深,却又十分低调,从不张扬,因此日子过得十分惨淡。 一次机缘巧合,吴山晓收了唐问年为徒,他不愿与世人多打交道,便把一身绝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唐问年。谁知唐问年并没有把所学用在正道,四处骗钱,口中从无一句实言。 而当年吴山晓因家贫将小年送进唐府,未曾想过这对残忍的夫妇会这般对待自己的孙女,也漏算了如今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山晓还是上前将唐皊安搀了起来,心头泛起阵阵酸楚,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不怪你,少爷,怪只怪我,算来算去,偏偏漏算了我可怜的孙儿。” “不,如果我当时冲过去了,我……”唐皊安痛苦地抱住头,脑海中浮现出半个时辰前生死离别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忏悔着。 “时也,命也。”吴山晓合眼摇了摇头。 “月娘,一直是安城的骄傲。我年轻那会儿啊,总是能瞧见她在半山腰采花,她真的像天仙一样,那时候能看上一眼便是三生有幸,能说上一句话更是前世修得的福分。不过后来听人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是一个从北方来的公子哥,爱上了这座城,更爱上了城里的仙子。我离月娘最近的一次,是在他们大喜之日被雇去当轿夫的时候。” 他从布袋中取出个酒壶猛嘬了几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开裂的唇。 “那日她穿着大红喜服从轿里走出来,微风吹过的时候恰巧撩起了红盖头。我没看清她的脸,只看到了泛着笑意的唇角,也足矣。” 吴山晓仿佛是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 “月娘到底是……”白芜莳在一旁轻轻问道。 “是我的……”唐皊安回过头,白芜莳对上他愈发黯淡的瞳孔,心底一阵抽痛,他听到唐皊安缓缓地说:“是我阿婆。” “......阿婆?” 唐皊安低头默认。 山间隐隐传来祈福铃声,远处的山谷中鸟群乍起。 “时候不早了,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见唐皊安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白芜莳也没再往下问。 天就要破晓,他抬头看着山峦间渐渐露出的朝阳,心底有些惶恐。 “可是能去哪呢?”唐皊安背倚着树,伸手遮住双眼,避免目光对上那朝阳。 又是新的一天,这新的一天里,有多少个生命诞生,又有多少生命凋零。 大火是否已将安城吞噬,父亲的尸首是否已经化成灰烬,月母在哪儿,唐府的佣人们还活着吗,小年……想到这儿,唐皊安咬紧了牙关。 他恨唐家,恨唐问年,也恨月母,他想恨,却又不敢恨,这份矛盾在这个少年心中压抑了太久,从他出生,伴着他长大,直到现在。午夜梦回,他总能梦见母亲那姣好的面庞变得扭曲狰狞。 “别再自责了。”白芜莳轻拍了唐皊安的肩,柔声说道:“路还长,总会好起来的,再说了,要是见你这般颓唐,那孩子也不能安宁吧。” 唐皊安沉默不语,一抹阳光照在他眼底,增添了一丝朝气。 白芜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有我在呢。” “……”唐皊安猝不及防被人揉了脑袋,赶忙侧头避开:“谁害怕了?” 此时,吴山晓已将马车拉上了小路,冲着二人招手道:“当务之急是逃离月母的魔爪,依芏让我来接你们过去。” …… 达达的马蹄声回荡在山林之间,所过之处尘埃飞扬,山路毕竟没有石板路平坦,布满了碎石,颠得白芜莳脑袋嗡嗡作响。 唐皊安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身上还全是伤,马车的颠簸让他的伤口轻微开裂,他强忍着疼痛,憋得满头大汗。 白芜莳看出了唐皊安的异样,突然把唐皊安拉入自己怀中,只是这不大的动作,却是让唐皊安一惊。 “干嘛?” “你靠着我,应该会好一点,不然伤口裂大了就不好了。”白芜莳没有低头看唐皊安,只是双手把着围栏,尽量让自己的身子保持平稳。 唐皊安犹豫了片刻,还是败给了快要散架的身子,头靠在白芜莳肩上,伸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终于驶入山谷,远处雪白的花海映入眼帘。马车的到来惊扰了这里的宁静,那花海还是如初的圣洁。 吴山晓将马儿拴在花海旁的一株大树下,三人下车,走向小木屋。木屋的门紧闭着,屋前的那把藤椅上也空无一人。 “不会不在吧……”吴山晓皱了皱眉,接着上前轻敲了三下门,见毫无动静,便又连敲了五六下。 片刻之后,门里幽幽传来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个柔和地声音响起,仿佛是在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进来。” 三人不敢迟疑,闪身进了木屋。 屋里一片漆黑,四周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儿。 就在三人进屋之后,屋外霎时间狂风大作,风从门缝中挤进,发出呜咽的声音。 “唰”一盏烛灯被点燃,顿时屋里明亮起来。在那摆满草药的桌前站着一位老人,正是依芏。 “恭候你们多时。”依芏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她边说着边从桌上拎起了一串钥匙递给唐皊安。 “这是……这不是被月母抢去的那串钥匙吗?”白芜莳眯眼瞧了瞧,小声说道。 “没错,我从唐问年尸体上翻出来的。” 唐皊安心头一揪,他接过钥匙,拇指拂去上面的灰尘。 他不知道这些灰尘里是否混杂着他父亲化为灰烬的残骸。 吴山晓走到窗前,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瞄去。此刻天还未完全大亮,狂风席卷着花海,可怜的白花面对着呼啸的山风毫无抵抗力,只能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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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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