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里安灵敏躲过,向外看去——不是雨下大了,是外边趴着个巨大的狮子头,正在摇头摆尾,狮鬃上的雨水甩得到处都是。 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黑色的舞狮,一路从长街对面舞过来,两边跟着许多穿黑衣的打手,领头的人打一把油纸伞,看不清脸。 舞狮经过的地方,许多店铺都拉上了闭门的帘子,艾西礼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这是在做什么?” 夏德里安打量着外头的阵仗,边嗑瓜子边道:“估计是商号之间有纷争。” 说着朝外点了点,“这是舞狮,你可以理解为人钻进狮子套子里上蹿下跳,狮子的颜色有讲究,据说红黄二色比较吉利,黑色不太常见,大多是上门踢馆时用。” 艾西礼:“上门踢馆?” “舞黑狮的都不是小事情。”夏德里安看热闹不嫌事大,“估计要见血。” 结果就看见那黑狮一路舞到他们吃饭的饭馆楼下,不动了。 夏德里安嗑瓜子的手一顿,想了想,“我应该最近没有得罪什么人?” 艾西礼的手探入衣襟内侧,摸到枪,“他们是来找老师的? “不对。”夏德里安反应过来,摆摆手,“来找我的都是直接开枪或者下黑手,不可能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架势。”说着又开始嗑瓜子。 那瓜子是裹了焦糖用黄油炒的,香得不行,艾西礼听林连雀发表过关于瓜子和茶叶的搭配理论:葵瓜子配龙井、五香瓜子配普洱、奶油瓜子配铁观音、西瓜子配茉莉香片。林连雀经常抱着个玳瑁糖盒,里面是各色瓜子果品,艾西礼尝过一次,先是被敲核桃的锤子敲到了手,接着瓜子皮又呛进了喉咙里。 夏德里安捏着几枚瓜子,手指极其灵巧地一搓,瓜子壳应声裂开。 他把剥好的瓜子仁递给艾西礼,“尝尝?” 艾西礼顿了顿,伸手去接,结果夏德里安的手在半空停住,视线被窗外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欸,那是不是林老板?” 艾西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有伙计从饭店里走出来,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又撑起一把伞。 那伞下闲云野鹤似的坐着个人,端一只茶盏。 正是林连雀。 艾西礼后知后觉,这家饭馆门口挂着的正是林记商号的暗绿绣眼鸟。 当初正是林连雀将夏德里安介绍给艾西礼,林记商号生意做得广,两人相识并不奇怪。 他又想起,刚到朱雀坊时,来接他的那个文雅伙计说过:最近坊内几家商号有些冲撞,各家都盯得紧。 如今看来,林记商号赫然也在风波之中。 夏德里安看着楼下的阵仗笑了:“林老板挺威风啊。” 艾西礼看着楼下人五人六的林连雀,评价道:“演技不错。” 林连雀这个时候出现在朱雀坊,很可能是故意找的时机——别的不说,哪怕此时此刻下头立刻打起来,看在交情的份上,艾西礼也得出面搭把手。 更别说还有夏德里安。 艾西礼把瓜子收拢好,放进衣襟口袋,而后起身,夏德里安见状问:“干什么去?” “看热闹。”艾西礼道。 “看热闹要配瓜子。”夏德里安道,“这瓜子带糖,放口袋里发黏,该吃就吃,不够我再给你剥。” “知道了。”艾西礼点点头,“老师慢慢坐,您身上有伤,就不要下来了。” “行。”夏德里安笑了,挥挥手,“看你表演。” 林连雀坐在饭馆门口,跟对面人群领头的交涉着什么,艾西礼下楼的时候正听见一句:“……咱们和气生财。” 对方骂了一句话,艾西礼听不明白,站到林连雀身后问:“他说什么?” “说你没妈。”林连雀闲闲道。 艾西礼听完平静道:“很美好的祝福。” “怎地,给你骂爽了?”林连雀瞥他一眼,只见艾西礼正在吃瓜子,惊了:“我去,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玩意儿了?”他眼神好,一眼看出那是剥好的瓜子仁,“谁倒了八辈子大霉愿意给你做这种事——” 接着他就瞥见了二楼的夏德里安,红发美人和他视线撞上,笑眯眯举了举杯。 林连雀:“……得,当我什么也没说。”接着拍拍艾西礼的肩,“不容易啊兄弟。” “演技收一收。”艾西礼道,“我和老师一进朱雀坊就有人跟着,你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林连雀嘿嘿一笑:“兄弟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你这不刚好顺路么。” 艾西礼嚼着瓜子,看向对面黑压压一大群打手,“怎么处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林连雀说着撑起下巴,他穿着青绸衣料,这种布料裁出来的袖子晃晃悠悠,穿在身上有种猫一样的潦草懒散。 “有钱听佛经,没钱别拼命。”他说着看向对面,“我说这位朋友,大家都是贱命一条,亚历山大城那么多条大街哪儿都能曝尸横死,干什么非死在我这儿寻晦气?” 对面登时怒了,爆出一阵远东方言,好像是广州话。艾西礼会一些粤语,但是并不流利,他听着对面的叫骂,从口袋里掏出瓜子,边吃边在嘈杂中提醒林连雀:“圣城不允许流血,悠着点。” “吃你的别打岔。”林连雀低头喝茶,不着痕迹地堵他,“正装逼呢。” 艾西礼:“你有多少把握?” 林连雀:“说不准,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就看谁装得过谁了。” 艾西礼嚼着瓜子,“那你多拖一会儿。” “怎么?”林连雀低声问他,“你受伤了?夏德里安没护着你?” 艾西礼:“吃得有点撑,现在不太想动。” 林连雀看起来特别想把茶泼他脸上,忍了忍,扭过脸继续和对面扯皮。 艾西礼听着双方夹枪带棒地交涉,说到底还是生意场上的事,谁抢了谁的单子,谁又劫了谁的货。 虽然亚历山大城有戒杀令,但是他听说过远东人动起手来的本事,杀人不见血,即使不杀人不见血,废掉半条命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整个亚历山大城乃至西大陆都惦记着朱雀坊的金子,哪怕今天真的死了人,估计也会被遮掩下去。 艾西礼盘算着待会儿要是真的打起来,是先开枪还是先把林连雀拎走,他没怎么见过林连雀动手,对方好像是有一些除了算账之外的傍身本事—— 他正在走神,却见身边的椅子突然就飞了出去,正朝着对面领头人的脸,被对方的伙计用伞挡住。 只见突然变得力拔山兮的林连雀拍拍手,挽起袖子道:“发财的路你不走,那就别怪我关门放狗了。” 对面哼了一声,冷嘲热讽道:“林老板最近忙着走货,谁都知道林记商号大半人手都派了出去,不现如今过是叫了个小白脸过来撑场面,还关门放狗——林老板真当自己是二郎神呐?” “真金不怕火烧,是不是小白脸您自个儿试试就知道了。”林连雀说着看向艾西礼—— 没人理他。 两边骂架用的大多是广州话,艾西礼的粤语普通对话还可以,骂人就听不太懂了。他正漫无目地神游,突然察觉到周围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这帮人的谈话内容,看看跟他疯狂打眼色的林连雀,又看看楼上笑得不行的夏德里安。 他把瓜子咽下去,想了想,说了个字。 “汪。”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三缺一 汪你祖宗——这是林连雀的第一想法,他看着不远处的艾西礼心说:你小子活阎王似的人,夏德里安往楼上一坐就开始卖乖了。 艾西礼卖完乖,又去看楼上的夏德里安。结果夏德里安那边已经开始上菜,只从窗户里探出一只手,跟他挥了挥,示意速战速决。 艾西礼略带遗憾地收回视线,侧身避过冲上来的打手,顺势转身。 接着一拳挥了出去。 桌上上了两道小菜,夏德里安一边吃一边打量着楼下的混战。 他的注意力不在艾西礼身上,他教出来的人他心里有数,这点运动量就当给年轻人饭后消食了。 反而是林连雀。 这人打着伞,在混战中溜边走,灵活避过各种拳脚,一身青绸衣着晃晃悠悠,有种猫一样的潦草懒散。 很典型的商人做派,以大化小趋利避害。 夏德里安觉着有意思,把手里的筷子扔出去,正打在林连雀的后脑上。 林连雀下意识回头,刚好对上迎面而来的一拳,他反应极快,立刻后仰,伞沿上的雨水朝外泼出去,他的下盘很稳,仰头的同时不耽误他将手中伞合成一束,待对面拳式已老,直接将伞当做长棍,又快又狠地朝对方的脖颈砸了下去。 人在动武的时候,气质往往会发生改变。林连雀把伞挥出去的刹那,浑身的和气散漫都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杀人者才会有的血性。 打手立刻倒了下去,林连雀把伞丢开,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文身——那似乎是一种凶兽的四肢,主图应该在背上,小臂处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青色花纹。 他一掌拍在手边的廊柱上,借力起跳,只有东方的修身功法才能使人跳得这么高,他直接跃到了二楼檐上,正对着夏德里安的窗口,挑眉道:“教授大人,戏看得挺美?” 夏德里安笑眯眯举杯,“戏好,茶也好,林老板进来坐坐?” “免了。”林连雀看了一眼远处陷入混战的艾西礼,凌空跃出,留下一句:“伙计,教授贵人贵客,记得多收茶费!” 东方人身轻如燕,蜻蜓点水似的在半空跃过一张张伞面,直接跳到了远处的一把朱红大伞上,伞下正是今日上门茬架的领头人。 伞下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林连雀会忽然从天而降,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一双手指探上了颈动脉。 擒贼先擒王。 夏德里安见状拍了两下手掌,评价:“不愧是十三行。” 广州十三行的商人大都有类似做派——广交游,擅结友,和气处有千金美酒,雷霆怒下见血封喉。 待楼下的热闹散场,两人上了二楼,林连雀一屁股坐在夏德里安对面的椅子上,接过伙计送上的茶一通牛饮,叫苦连天道:“可是累死我了。” 说着又拿手去指桌子对面的艾西礼,“明明是一块做生意,这才是真正的甩手掌柜,只拿钱不管事,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桌子是靠窗的四人桌,对面各有两张椅子,林连雀一人大马金刀地占了两个座,艾西礼只能去对面。 夏德里安就坐在对面,老师没发话他不能坐,干脆站着,抬手给夏德里安倒茶。 这场景可太有意思了,林连雀仰头灌茶,从余光里看了个够,而后听到夏德里安问:“你和林老板一起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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