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 伊万意识到,王耀是又一次在悉心地劝慰他,让他接受自己、理解自己。 “你说说看,小熊要为了被别的动物而改变自己的天性吗?” “有的事是改变不了的。” “没错,万尼亚。我们可以通过学习观察,用更好的方式和周围的人相处,但是有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小熊已经长大了,他不可能再和草丛里的蚂蚱看到同样的视野,他变得高大、强壮,他可以爬到很高的树上寻找蜂蜜,他也可以走过很远很远的路程,到森林的尽头去看北方夏日的极光。” “还可以一拳打烂来惹事的傻逼的脸,打成肉泥。”伊万天真地笑起来。 “诶呀!童话不要这么血腥写实!” “耀,我长大了。” “是的,万尼亚……长大意味着更孤独、更多责任、以及更大的自由。我们不再因为与众不同的天性而痛苦。” “后来那只小熊怎么样了?” “长大后的小熊离开了嘲笑他的动物们,他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和嫉妒,他过得很好……他是坚强、勇敢、光明的熊仔,是森林最坚实的儿子。” “耀,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伊万无奈地笑笑,注视着心上人美好的侧影。他伸手帮耀把鬓角的发梢别到耳后。“要我说,这个小熊长大了,成为了森林里的领袖,所有人都得听他的,所有人都怕他敬畏他。权力是多么好的东西,我要我的意志成为本世纪最宏大的音乐。” “诶!你这熊崽子!说什么权力呢,”王耀气笑了,戳了戳伊万的后脑勺,“才20岁怎么就这么大官瘾!等你到40岁这不得上天?!反腐电视剧里没你不行是吧?那我直说了!以后工作上不许这么作威作福的,有事好好沟通,少拿权力压人。知道政委该怎么当吗?咱们讲究以德服人。”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小猫猫,真是的……” 伊万苦笑。他感觉好多了,药物在体内渐渐奇效,体温在往下降,他的脑子也清楚了一些至少又能把话说清楚了。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王耀忙着观察还剩多少药水,伊万忽然说: “你总是在帮助我、引导我,从我小时候起就是这样……温柔的引路星,这也是您的天性吗?” “哪有!别瞎说。” “是的,王耀……这就是你的天性,你是纯粹的光明,却从不刺伤别人的双眼,发自真心地关心所有人,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 “我只是个普通人。” “再普通的人类,都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星辰。” “……”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故意把你放在很高的位置,对你抱以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王耀,期待一个人救赎自己、无私地关怀自己,这是不公平的。” 伊万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针管与苍白皮肤下浮现的青色静脉,继续说: “所以……虽然过去的十年我始终渴望着童年遇到的星星,可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别无所求,既不要求你给我独一无二的爱,也不把你看做救赎我的神像。因为我爱你,且知道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独立的、有自己生活的人。你对我没有义务,哪怕是承担我的幻想的义务。” “……” “我知道你最近大概很为难,在想该怎么回应我的热情告白……耀,你不用回应我,我别无所求,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的愿望就是你能获得幸福。” 听到这番诚恳的告白,王耀说不出话,只觉得胸膛中流淌着澎湃的激流。他有许多话想对伊万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过去的十年他们都经历成长了太多……然而短暂的重逢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们分别的十年。 十年间,那个男孩执着而诚恳地爱着他,在一个又一个冬季璀璨的星夜祝福他。 而他自己呢? 他竟也成长为了自己小时候不敢期待的样子,走遍了世界,看遍了疾苦又不公的人间,像是要捕捉风一般,至今仍试图寻找能让更多人获得幸福与尊严的道路。 在他漫长的旅途中,他写满了无数的笔记,记录了一次次自然伟美的奇迹与深夜孤独的沉思……而他第一本笔记,就是当年小伊万送他的那本。 大学毕业后,他带着那本笔记去了非洲工作,每次孤独寂寞、觉得生活难以为继时,他就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看一看小熊用蜡笔画出来的伊莎贝拉蝴蝶。 那个孩子给他的祝福。 时至今日,王耀终于理解了十年前小伊万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的那句话: 「王耀,我也永远爱你。请再稍等我一会,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拥有一颗纯真的心……熠熠真金,历经岁月,不曾改变。 原来这就是伊万,也是他自己。 宇宙中寂静的双子星。 “万尼亚,我……” 情已至此,王耀忍不住想冲动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是伊万笑了笑,打断了他。 “不,耀……别告诉我,什么都别说。” “为什么?” “因为……不管现在你要说什么,我都会全然相信。如果你说爱我,那么我可能又会陷入毫无期盼的妄想,哪怕孤身一人也再等你十年,又一个十年……或许我会永远傻乎乎地等下去,就因为你在某个夜晚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说到做到的人,所以……别对我说你不能实现的承诺,别用谎言安慰我。” “……” “不要轻易说出你的承诺,别让我白白高兴一场又陷入无望的苦恋。” “那么……” “要是你下定了决心,以后就来俄罗斯找我。” “……” “用你的行动回应我的爱,不要用语言。” “如果我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一直一直等。” “再等十年吗?”王耀心里很乱,又没法厘清源头。 伊万微笑: “熊的寿命不是挺长吗?我不要求什么,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当星星难过的时候,仍有一只小熊在远方的森林沉默地望着星空,从心底祝福自己爱着的星星。王耀,我会带着对你的爱活下去,不求回应。” “伊万……” “耀,我爱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嗯,我知道。” 王耀垂下双眼,眼睛酸涩不已,他不想像个孩子一样哭。伊万仰起头望向天花板,轻轻握着爱人的手。 “星星啊,明亮的星星,您仍是我的眼睛,请带着我的祝福去往世界上任何地方,照耀所有人,也照耀遥远而渺小的我。”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纯真的男孩,在漫天灿烂的星海之下伸出双臂,想要将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旋律献给他爱着的朋友。 TBC
第49章 重逢之星 今晚就要公开演出了,托里斯整天都坐立不安…… 前天伊万专门听了托里斯的独奏,还说让他只管尽兴随意地演奏,指挥和整个乐团都会配合他。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可能呢? 托里斯这几天一直做噩梦,梦里的他站在伊万身边独奏,台下的观众坐得满满当当的……可怕的是观众全都长着他父亲的脸。几千张一模一样的脸,冷漠又挑剔的神情,随时都准备失望地起身离开。 梦中的托里斯好像又回到了12岁,男孩咬着嘴唇忍住哭声,拼命试图维持着几乎七零八落的琴声,眼泪沿着脸颊滑落……爸爸多么失望,台下几千张严肃的脸仿佛镜子迷宫般在旋转,每一张脸都在用厌恶的神情告诉托里斯他是一个多么丢人的小孩。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对不起,我太差了……真的很对不起,妈妈,我让你们丢脸了。」 “喂!托里斯,托里斯!醒醒!” 好几次都是这样,托里斯满脸泪水地从噩梦中醒来,看到菲利克斯神情焦急地坐在床边摇晃他的肩,告诉他梦里的都是假的,小时候那些痛苦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几天菲利克斯变得格外谨慎,尽了一切努力陪伴、安抚好友。 托里斯非常感激,也试着强行振作起来……他不想让朋友担心。这几乎是他的一个毛病,怕给亲友添麻烦,就总是强迫自己摆出应有的昂扬向上的姿态。毕竟他们已经长大了,托里斯也知道朋友不是自己的心理医生,自己不可能把所有的痛苦和任性都强加在菲利克斯身上……菲利克斯没有义务成为他的救赎,这对菲利克斯来说是不公平的。 托里斯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幻想一只光明的手将自己拉出泥潭。 他长大了,深知没有人能救自己,没人能替自己承担和受苦…… 只有他自己。 “谢谢你,菲利,我好了别担心。”托里斯微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滴。 菲利克斯小心翼翼地问:“晚上才演出,那个……白天你想不想去附近走走?” “没关系的,白天我想再练习一下。” “喂,听我说……托里斯……以后不要再吃药了好吗?镇定剂反而会限制你的发挥,让你的琴声变得迟缓刻板,我觉得那个俄国佬肯定就是这样听出来的。” “……” “托里斯·罗利纳提斯,你向上帝发誓,你再也不会因为害怕舞台就嗑药了。” “菲利克斯……”托里斯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双手,“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 “如果……如果我演奏得很差,把一切都搞砸了,你会讨厌我吗?” 波兰青年想了想,难得地严肃起来: “在我心里,你不需要比别人更优秀,也不需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我不是出于虚荣心而爱你,只是因为你就是你,因为托里斯·罗利纳提斯是我的朋友。” “假如我是个无能的人呢?” “你是善良的人。” “假如我让所有人失望呢?” “所有人都曾让别人失望,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耻辱,也不是你的罪过。听着托里斯,你走到今天这里不是没有缘由的,你过去十年日复一日地练习、钻研、鼓起勇气重头再来。假如你是个懦夫,你早就彻底放弃了,不会作为第一小提琴的首席来到这里……你曾那么痛苦,但最终还是选择坚强。” “假如我是个卑鄙的人呢?” “你既不是别人眼中的模样,也不是父亲要求那个的儿子,你只是你自己。托里斯,即便我们是十多年的朋友,我也没有资格定义你。我只能尽量陪伴你、鼓励你……但是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菲利克斯看着自己的朋友,祖母绿色的双眼犹如五月森林中点亮的黎明,祖国坚强的品性在他的灵魂中燃烧。他握住了友人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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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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