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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乐团和独奏小提琴的旋律彼此交换，对话的角色对调。 伊万还是在逼迫他，用强奏引导他，故意让托里斯压抑的情感攀升到他所能承受的临界值……！ 每一次乐团的对话，渐重的旋律如同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在反复诘问托里斯、试图把他逼到崩溃的边缘： 「你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有什么本事站在这里？你配吗？」 「你只是个平庸的人，不是吗？」 「你成不了父亲期待的那个男孩，所以你选择了逃避，不是吗？」 一切的旋律背后，在全部的重压之下，在托里斯痛苦的深处，在他不愿面对又无处可躲的自我折磨的音乐之中，只浮现出一个名字……仿佛铁一般的浓雾盘绕着风暴中一座可怖的巨塔。 那个影子，只问他一个问题： 「你是谁？」 伊万·布列津斯基问他。 假如泪水是有用的，那托里斯小时候饱受的精神折磨与重压早就迎刃而解了。可眼泪恰恰只是让他对自我再一次陈述苦难罢了。以前在那个家里，他度日如年，一天又一天被迫面对牢笼般的五线谱与父亲的指责，直到长大后他离开那个家、去了远方的音乐学院、试着开始按自己的想法来生活…… （我是……我是……） 托里斯闭着眼，强忍住泪水继续演奏，他听到木管乐队进入了合奏，旋律的气氛更加紧迫！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了，难道要永远生活在别人的阴影里，难道任何人都有权伤害他？ 6次三连音之后，变成了密集的16分音符三连音，托里斯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在反复的诘问中终于爆发而出！琴声席卷着他的过去、他的情绪——独奏小提琴快速上升到高音区，唱出副部主题！ 进入到呈示部末尾的一段小华彩，托里斯过去练习过无数次。每一次，伊万都问他：“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 像伊万这样的人会明白吗？他父亲会明白吗？谁愿意从小就被仿作劣等品被不断对比，谁愿意疲惫又永无止境地自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爸爸不满意？这样的问题有意义吗？反正不论自己怎么做，不论做得再好，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满足父亲虚荣心的那个“完美的孩子”。 凭什么？ 他的前半生不属于他自己。过去的二十年，托里斯被困在家庭、枯燥的练习曲、无形的五线谱的牢笼之中，不断地试着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塞入父亲理想的那个模具中，切掉自己的棱角，削足适履……只为了让父亲满意。现在他好不容易长大了，难道接下来的后半生，自己也要依循别人的意愿而活吗？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不……托里斯不想再这样了，他受够了！ 独奏小提琴惊人颤音开始，托里斯灵巧的手指在不同弦上来回翻飞，伴奏的弦乐队以各个声部的双音配合他、衬托他。 再也不要这样了，长达二十年的逆来顺受，占据了他前半生的自我折磨……在这一瞬间，托里斯的脑海中仿佛是忽然产生了一种简单又炽热的想法： 「我再也不要这样了。」 我是个平庸的人吗？或许是的。 这个想法本能地刺痛了托里斯，可是思考和他急速的琴声犹如湍流，绝不停留，绝不畏葸，唯有向前！托里斯又想，自己没法做到很多事，再怎么努力也不行，对吗？ 没错，是这样的。 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个“完美的人”，不可能成为让所有人都喜爱的、满意的、善待的人……然而这又能怎样呢？谁又有资格来定义他的平庸呢？虽然他承受了那么多他人带来的负面情绪，可难道这些人是为了他的幸福才生存在世界上的吗？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什么要把别人的评价当成自己的痛苦之源？ 「不！」 在托里斯汹涌的、进攻的情绪之中，整个管乐伴奏的声部全部上来—— 指挥果断就顺势加重了力度，弦乐队顿弓配合托里斯，四个声部也进入合奏，回应他！ 在伊万·布列津斯基的领导下，整个交响乐团齐奏主题，壮丽辉煌的A大调随之而来，气宇轩昂！ 犹如祈祷，托里斯向上仰望—— 音乐厅的顶灯如此灿烂，仿佛蜂蜜色的太阳融化在童年的万花筒镜片里……就在那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的琴声轻盈伶俐，仿佛夏日吹过草丘的风。 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个绿荫美好的花园……清凉的湖光远远闪耀，树梢的光影摇曳在妈妈的肩头。 她坐在花园中的绿色金属长椅上，面带微笑，静静地听托里斯演奏…… 「我在听，亲爱的。」 妈妈说。 娜塔莎也在，抱着小兔子玩偶目不转睛地看着托里斯……让他有点开心，又有些难为情……在花园演奏结束后，小姑娘说了一句让托里斯难以忘怀的话，也就是前几天娜塔莎通过短信发给他的同一句话： 「托里斯，谢谢你的演奏。看你那么喜欢音乐，我也很开心。」 呀。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第一乐章进入尾声，在指挥与整个乐团的烘托下，托里斯的琴声犹如一个盛放的六月，风吹过，溪水流过，于是漫山遍野的野花在自己的时节纵情启放。 从这一刻起，托里斯就明白了…… 他要这样活下去。 TBC 第27~28章 我们的旋律 上半场的演出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这支平均年龄不过25岁的青年交响乐团为在场观众呈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音乐会。 人们对这次的《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印象极其深刻，中场离席休息时，观众们讨论着那位年轻的小提琴独奏，说他的音乐里充满离力量感与爆发感，从痛苦走向鲜花盛放，将小提琴的技术与丰沛的情感演绎得畅快淋漓。人们说，很少听到这样演绎的柴小协，压抑又如此打动人心，或许也是得益于指挥和独奏者恰到好处的处理。 俄罗斯人自然更理解柴可夫斯基。 观众们兴致勃勃，在音乐厅的走廊上站着休息，热切地讨论着音乐会和这支年轻的交响乐团……如果说文学是折射人类灵魂的棱镜，那么音乐则是能打动人类心灵的魔法。 王耀也和家人朋友一起站在走廊上休息。 安娜正和王燕爆料她哥哥以前演出的窘事，比如袜子穿错了颜色，比如有一次伊万不小心穿了以前的衬衣，以至于演奏时他一抬手，胸肌猛地就把过紧的衬衣撑开了，绷掉的扣子直接弹在人家音乐家脸上。小梅缠着安娜姐姐，想多看看她家的两只小猫咪的照片。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王耀却心不在焉，忍不住去偷听旁边的听众是怎么讨论伊万的。 听到大家都在夸指挥熊，耀暗自开心。诶呀，他的小熊友长大了，出息了。 当年那个像野生小动物一样光着膀子在法国小镇街道上乱叫乱跑的10岁小男孩，如今成为了仪表堂堂的青年指挥家，挺拔地站在舞台上，面对乐团，背对几千位听众…… 不过想到小熊还在生病，耀就忧心忡忡。指挥应该是挺辛苦的体力活吧？伊万现在的身体情况受得了吗？上半场的时候王耀一直捏着一把汗，生怕看到熊仔从指挥台上摔下来。 （诶……不知道他会不会看手机。） 耀给伊万发了条短信，对方没有回复。就在耀满心纠结时，他的两个弟弟走过来找他聊天。 嘉龙好奇地碰了碰他胸前的纯金银杏叶胸针：“嚯，金的？周鸭鸭买的？” “没有那种奇怪的牌子。”濠镜抱着胳膊。 “呃……嗯……”王耀有些难为情，“一个朋友送的。” “这么好的朋友？建议送我。”嘉龙说。 “想得美，送你周鸭鸭的麻辣鸭脖吧。” 濠镜忍不住揶揄嘉龙，两个男孩从小到大就是这么一唱一和相互拆台的关系。 王耀也乐了，和兄弟们谈笑。嘉龙和濠镜的玩笑话多少缓解了他心里的不安，可耀始终牵挂着幕后生病的熊仔……时不时就忍不住偷瞄手机，看伊万有没有给他回信。 休息时间结束，剧院响起提示铃，观众也纷纷往回走。 （小熊没有回消息啊……是不是太忙了没来得及看手机？还是趁着中场休息睡个五分钟？） 耀忐忑不安，紧紧攥着手机。安娜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人群的另一边。 “咦，王耀你看！” “啊？什么，在哪儿？” 耀试图垫脚尖张望，忽然意识到安娜小姐比自己高整整十多厘米，又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其实看见了。 安娜说： “我好像看到那几个美国小孩了，之前我们不是一起逛了故宫吗？那三只小金毛竟然也来伊万的音乐会了呀。他们往那边的进口进场了，可能坐得离我们挺远。” “嗯？阿尔他们也来了？” 王耀有些吃惊。不过他也能料到，说到底阿尔还是个重感情的大男孩，应该也是会来支持一下小学同学的。 耀和家人们一起坐回原位，音乐厅的灯光渐渐暗下去，耀最后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伊万的短信。 （小熊……他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音乐会下半场演出开始了。 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指挥从舞台侧入场。他们的距离太远了，不过从整体来看伊万的步伐仍然矫健，仍是那副盛夏骄阳般的身姿……耀望着指挥台上的青年，目光一刻都无法移开。 在舞台灯之下，耀依稀看到伊万的胸口闪现着金色的反光——银杏叶胸针，和他的是一对。 伊万站在指挥台上，庄严肃穆，面对交响乐团微微抬起双臂—— 第一首乐曲，是某位俄罗斯当代作曲家的《重逢之星》。 出品方是“小熊米沙基金会”。 耀记得这个基金会好像资助了小伊万接受心理治疗，还赞助了男孩上音乐学院的部分学费。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伊万会选这首曲子。 （是什么样的旋律呢？） 耀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等待……伊万停顿片刻，双手轻快地抬起，指挥棒细细的光晕划过寂静，于是一个迟来的春天在旋律中冉冉地升起。 剔透的冰晶仿佛在枝头闪光，冬日正在融化，整个世界剔透又轻盈。 耀没想到这首《重逢之星》竟然是这么轻柔的曲子，和他所想象中的俄罗斯风格不尽相同。很奇妙，透过棱镜般的旋律，他竟也能真切地体会到作曲家的心情…… 那个人大概很幸福吧。 王耀猜想。 心中没有珍视之物的人，是很难创作出这样纯净的旋律的。那位作曲家大概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心爱的人、为了某个愿望、某段回忆……但耀总觉得这首曲子虽然幸福，却也有些伤感……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毕竟人类的心灵是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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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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