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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mamie决定叫他‘拉姆西斯二世’。”妈妈说，“没有想过它会在冬天孵出来。” “天哪。”马赛尔摇摇头，对上吕卡的目光。令克莱芒惊讶的是，两人都笑了笑，就像以前的夏天，那时候他们才是一个联盟，而克莱芒只能在外面踮起脚尖，试图偷窥篱笆墙后面有什么。今天他并不介意，他甚至想把早前的争执归咎于肖尔兰上尉，是他的存在令气氛变得过于紧绷，并非马赛尔和吕卡本质上有什么问题。这两个人以前也吵过架，他们总会和好的。 妈妈烤了咸派，做了奶油蘑菇炖鸡。餐桌上的谈话很单调，这是不可避免的。天气太冷了，不能到花园里去，而温暖的厨房意味着每一个词语都会被楼上的德国人听到。妈妈认为他们听不懂法语，但谁也不敢冒险。于是加洛韦先生评论天气，其他人喃喃地附和。妈妈回忆起夏天，她自己的夏天，外祖父送给她一只小猫，她和小猫一起爬到无花果树上，然后谁都下不去，外祖父搬来梯子，把她和小猫一起救了下来。他们吃早餐的时候，猫趴在餐桌上，伺机舔一口黄油。猫在她和爸爸结婚那年死了，她始终没有再养一只。 短暂的沉默降临在厨房里，好像烤焦蛋糕冒出的刺鼻烟雾。然后吕卡谈起了卢米，描述小斗牛犬带来的微型灾难，模仿萨尼埃太太责骂小狗和玛德莱娜的样子，人们再次露出微笑。克莱芒坐在那里，试图把这一刻记下来，这是他的家，有他关心的所有人。每个人都被咸派和鸡肉喂饱了，唯一的烦恼仅仅是许久之前某一天，一只小狗打碎了香槟杯。 妈妈把甜点和冰水端了出来，本来应该是咖啡，但咖啡豆根本不不存在于市场上，而咖啡粉变得如此昂贵，只有旅馆老板才能负担得起。三点十五分，克莱芒和妈妈在门口吻别，走向穿过田野的小路。路过教堂的时候，神父“恰好”从侧门出来，马赛尔和他打招呼，谈论着教堂漏水的屋顶，以及筹措修缮基金的困难，自然地从几个坐在低矮石墙上抽烟的德国士兵旁边走了过去。克莱芒跟在后面，紧盯着路的尽头，等待心跳恢复正常。 直路至少延伸了一公里，到干涸的水渠前面才拐弯。他们在几株松树的掩护下跑进树林，寻找汽车。它被藏在一个落满枯叶的斜坡下面，一辆黑色的雪铁龙。 “沿着小溪开四公里左右，有些地方可能要趟水，但现在水不深，不是问题，然后你会看见——” “石桥，旁边的斜坡能开到公路上，我知道那个地方，神父，谢谢你。” “很好。”神父简短地回答，转向飞行员，“到了西班牙给我寄明信片，加洛韦先生。只是开个玩笑，不要真的寄。” “显然我的法语不足以听懂笑话。” 他们握了握手。人和行李挤进车里，引擎发动了，车在凹凸不平的岸边颠簸，克莱芒甚至担心噪音会把德国人引来。过了五分钟，地面才变得平整一些，夏天时很可能是覆盖着青草的野餐胜地。车向东南驶去，石桥出现在左前方，爬到斜坡顶部的时候引擎发出轻微的抱怨，花了令人不安的一分钟，吃力地把整辆车拽上了公路。克莱芒靠在吕卡身边，呼了一口气，仍然相信旅途的终点将是维希。 注： "ch'ti"是法语中对北方人的蔑称 第十二章 “听起来你们没有到达维希。”酒吧老板说。 “听起来你们没有到达维希。”酒吧老板说。 “没有。”克莱芒说，往咖啡里加牛奶，直到它变成燕麦粥的颜色，“车开了一小时，理论上来说已经离开了占领区。图尔和维希之间很无聊，就是荒野，农田，灰色的。公路差不多和谢尔河流向一样，串起一堆名字里带有sur和les-Bains的麻雀小镇，说明它们要不除了河什么都没有，要不就是曾有过温泉，或者罗马浴场，温泉也许还在，但罗马人的痕迹通常彻底消失了，地名就是它唯一的存在证据。” “加洛韦和马赛尔讨论着贝当政府选择维希到底是有战略考量，还是单纯想躲起来。吕卡觉得‘战略考量’很好笑，认为前排座位的两个人都高估了政府。天开始黑下来了，路灯是有的，不过没有亮起，没有人维护，不奇怪。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车头灯，还有远处那些sur什么和les-Bains们的灯光。我们是路上唯一一辆车，直到，公路拐进树林之后，突然就不是了。” 后面那辆车也许已经跟着他们好一段时间了，只是现在才打开前灯，宣告自己的存在。那是一辆军用卡车，既没有按喇叭，也没有尝试超过黑色的雪铁龙，只是跟在后面，保持着一百来米的距离。 “我们可以关掉灯，开进附近的村子里躲起来。”马赛尔说，不停地看后视镜。 “但这辆车不一定是为我们而来。”英国人转过身，眯着眼，透过后车窗看后面的军车，“如果我们突然熄灭车头灯逃跑，反而更可疑了。” “它上来了。”吕卡说。 马赛尔略微往右靠，让出空间，卡车在左侧车道加速，超过了雪铁龙，继续往前开，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加洛韦轻声咒骂了一句，吕卡看了克莱芒一眼，攥了一下他的手腕。 “还有多久？”克莱芒问，碰了碰马赛尔的肩膀。 “四十分钟上下。” “我希望那里会有酒吧。”吕卡说。 “我更希望酒会记在美国人账上。”英国人说。 车驶下一个和缓的斜坡，谢尔河短暂地在夜空下闪烁，随即被灌木遮住了。树林变得更密，有那么一段路就像开在隧道里，车头灯的光线孤独地刺进黑暗，偶尔照出一丛荆棘，或者高高肃立的松树。地势重新抬升，夜空又出现了，树林往后退去，雾气弥漫的深蓝色旷野在前面展开。 一对车灯悬浮在公路分岔的地方，是刚才那辆军用卡车，横着拦在路上。 “停车。”加洛韦说，“停下！全部下去！跑！” 马赛尔猛踩刹车，克莱芒差点撞上驾驶座靠背。他下意识地摸行李箱，但英国人冲他喊叫，命令他别管行李，马上下车逃跑。士兵跳下卡车追来，军靴敲击水泥。公路以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夜雾在克莱芒踏上泥土的那瞬间就吞噬了公路和汽车，一切都是混沌的蓝色、黑色和灰色，寒冷空气像砂纸一样刮擦喉咙。克莱芒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朝哪个方向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必须远离卡车那双令人恐惧的眼睛，那双发光的、捕食者的眼睛。树枝抽过他的脸，克莱芒放慢脚步，摸索着，试图确认树丛的位置，好躲到里面。有人在用德语喊叫，至少六个人，在右后方，离他很远。枪声响起，连续好几声，听起来像钉子反复敲进硬木。有人和他撞在一起，两人都摔进树丛里。 “是我，是我，对不起。”吕卡低声说，抓住克莱芒的手臂，半个身体压在他胸口上，“别出声，他们都在追加洛韦，可能只想要他。你受伤了吗？” “我没有。你看见马赛尔了吗？” “没有。” 手电筒的光柱掠过，两人都闭上嘴，屏住呼吸。克莱芒仰躺在那里，看着虬结的枯枝。吕卡把他的肩膀压得发麻，但他不敢动。靴子踩断了树枝，噼啪一响。光线扫过不远处的山毛榉树干，在枯死的蕨和灌木上停留了一小会，转向另一个方向，靴子走开了。 他们等着，直到确定周围再也没有声音，才小心地开始移动。先是趴在地上，手肘支起上半身，然后跪着，悄悄把头探出树丛。卡车还没有开走，仍然挡在路口，雪铁龙也还在，车头灯亮着。人影聚集在两盏车头灯交汇的地方，穿制服的有七八个，其中两个押着加洛韦，把他的手臂掰到背后。还有一个按着马赛尔的肩膀，让他跪在地上，另一个人用枪指着他的头。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加洛韦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走近马赛尔，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欣赏展厅里的雕塑。有那么一瞬间车头灯的光照亮了军官的整张脸，克莱芒倒抽了一口气。 “是穆卢斯中士。” “谁？” “我和你说过的，那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对口音很感兴趣的德国人。” “见鬼。” 飞行员被蒙住眼睛，押上了卡车。军官打了个手势，士兵把马赛尔扯起来，把他推向卡车的方向，但没有蒙住他的眼睛。军官拍了拍拿枪那个士兵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走开了，拉开卡车副驾驶座的门，爬了上去。士兵抬起枪口，对准了马赛尔的后脑。 枪声穿透夜雾。 克莱芒叫了一声。吕卡捂住了他的嘴，从背后抱着他，手臂把他勒得很紧，在他耳边说着安抚的废话。安静，小柑橘，没事的，别看，嘘。 马赛尔看起来不像马赛尔，变成了一小团没有形状的阴影，贴在水泥路上。两个士兵用帆布一样的东西裹起尸体，抬到卡车上。有人不甘心地用手电筒照了照荒野的方向，放弃了，也爬进车厢。引擎重新发动，军车掉了个头，掠过车门大开的雪铁龙，驶向图尔。 吕卡松了手，很小心，像是怕克莱芒发出尖叫。但哭泣和嚎叫的冲动已经过去了，一团厚厚的、灰色的棉花在他的脑袋里膨胀起来，把他和外面的世界切割开来，他不想发出声音，也不想动，只想原地蜷缩起来。吕卡说着什么，拉拽他的手臂，他想起了去年十一月，在克雷伯大道上，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他们也成为了没有形状的阴影，一个句号。欧特耶的公寓从雾中浮现，他清楚看到了墙纸上的图案，感觉到脚下地毯的粗糙绒毛，他和吕卡一起盯着挂钟，到了凌晨，马赛尔就会回来。 “克莱芒。”吕卡跪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站起来，好吗？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来帮你。” 克莱芒站了起来，膝盖发着抖，靠在吕卡身上。他们就这样站了许久，在黑暗里，被带刺灌木包围。吕卡首先跨过了树丛，伸手帮克莱芒出来。两人蹒跚着走向仍然亮着灯的汽车，驾驶座的车窗玻璃被子弹击碎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痕迹表明不久前发生了什么。克莱芒注视着路上的一滩深色污渍，吕卡察觉到他的目光，马上挡在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塞进副驾驶座。 汽车发动了，吕卡关了车头灯，驶过分岔口，选择了向南的那条路。 “我们去哪里？”克莱芒问。 没有回答。克莱芒也没指望有答案，图尔已经不在选项之内，去维希也没有意义，没有飞行员，美国人没有理由帮助他们。他盯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吕卡在抽泣，从碎裂的车窗灌进来的冷风遮掩了声音。 “路路，靠边停车。” 对方照做了，停在匝道上，关了引擎，趴在方向盘上。克莱芒试探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但吕卡挤出了一句“不”，于是他把手收了回去，惴惴不安地看着吕卡，把目光移向海洋般的旷野，又转回来，盯着他唯一的旅伴，直到吕卡的肩膀不再发抖，直到他重新抬起头，用袖子擦脸，对着挡风玻璃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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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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